●▄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孽槃》作者:Delver_Jo 简介 没错,我勾引了我的亲生父亲。 你虽未能陪我长大。我却有幸伴你变老。 说明。 伪师生。亲父子。 年上。无反攻。满地都是雷。 父亲悔不当初。儿子誓当变态。 濮柯。尉迟译。 第0章   动笔写这个故事的时候,父亲躺在我身边看书。   他侧头看着我的电脑屏幕,嘴角勾了勾,没吭声。   “怎么?”我好奇问他。   “没什么,没想到你还会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补了一句,“还是那句话,写之前多看点书……”   早前那么多年都没管过我,现在倒是对我指手画脚。我凑过去,将嘴唇压在他的额头上。濮柯放下手里的书,转身将我压在身下,我还是贪恋他身体的味道。   这些年过去,我就跟最初触碰到他一样,一有机会就忍不住往他身上凑。我想……永远都不够。   第一次看见濮柯的身体,我想起了米开朗基罗的那尊雕塑David。对于David来说,失去儿子被认为是他悲剧人生的中心,我想,对于濮柯而言,儿子失而复得的那一刻便预示着‘悲剧’的开始。   濮柯将手伸进我的睡裤里,在我的小腹来回画圈。   我呵呵笑起来,“有时间多看点书……”嘴上忍不住回他一句,手臂却将他搂的更紧。   “恩……等下继续看。”他轻咬我的嘴唇,用手臂顶开我身上的被子,低头看了一眼,“你今天内裤上写的是什么?”“老流氓……”我顺手扯下他的睡裤,“先让我看下你今天穿的是哪一条内裤。”相处久了,他越发不正经,像是被我带的。有朝一日,他会慢慢老去,变成我身边的老小孩儿。   他没有陪我长大,我却有机会可以随他变老,想来是我赚到了。   濮柯的手指一路向下,嘴唇则在我胸口来回扫动,“怎么突然决定重新动笔?”   我闭上眼睛,忍不住呻吟。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想记录下来。”   耳边响起那首再熟悉不过的歌……属于我和濮柯的歌。   Don't forget who's taking you home. And in whose arms you're gonna be……   So darling, save the last dance for me……   这个故事要从我17岁开始说起,那时,我刚刚回国。 第1章   活了十几年,我始终在寻找。   我出生在美国,我的母亲生下我时还不到二十岁。   等我到了这个年纪,我失去了母亲。   母亲的死亡让我失去了生活的重心,我只有她这么一个亲人。当然,参加葬礼的人很多,和母亲沾亲带故的大有人在。可对于我来说,我过往的生活中只有母亲。   母亲出生在一个不错的家庭,十几年前能送自家闺女出国生孩子,财力定当是有些盈余,更别提打通关系这一类繁琐的事情。   成长过程中,母亲对我有些放任,她自己本就没有长大,生了我之后,还是对花花世界流连忘返。   我曾经在小时候质疑过母亲,“你那个年龄,为什么把我生出来?”   母亲哭红了眼睛,“因为我爱你爸爸。”   “那他人呢?”   母亲没回答我这个问题,她给不出答案,每每提到父亲,她从来都无法给出答案。   关于他们的事情,情节我知道的清楚。   母亲在17岁的时候遇到了26岁的父亲。母亲刚刚进大学,父亲是个年轻讲师,风流倜傥。那时父亲刚刚结婚,有个看起来不错的家庭。   当然,父亲对自己已婚的事情选择了欺瞒。后来母亲发现了,父亲嘴上答应离婚,行为上却迟迟不见动静。母亲哭过,闹过,父亲哄过,骗过。撕扯之间,母亲始终无法自拔,时间的齿轮在彼此消耗的过程中将我带来。   母亲19岁生下了我。   在发现怀孕之后,母亲找父亲谈过。那时的父亲坦言,他不能离婚,妻子的家庭在教育局有些关系,牵一发动全身,父亲不能赔上自己的事业。我想,这可能是父亲对母亲说的最真诚的一句话了。   母亲伤心,却不忍心割舍与父亲血脉相连的我。她堵着一口气,没有向父亲说起过我。   外公外婆恨铁不成钢,几番周折见劝不动母亲,便将她送到了美国。接着,几个月之后,我出生了。   一晃,我也到了母亲遇到父亲的年纪。   母亲是爱我的,只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经历花在我身上。到了美国,生下我,她有一个接一个的男友。那些男人喜欢她的年轻,却讨厌我这个拖油瓶。我偶尔会看着那些上了年纪的男人,思索被他们压在身下是怎么样的感受。   母亲是得癌症去世的。从发现生病到最后离开,不过个把月的功夫。看着她一天一天的憔悴,我有些茫然,疼痛挤压太过迅速,导致我来不及思考。   踏回那所谓的‘故土’,我满腹只有陌生。外公外婆带我回国,我凭借着美国国籍,申请到了国内顶级的大学。站在校门口,看着手中的录取offer,我茫然无措,一转眼的功夫,我的生活和世界怎么就天旋地转了?   开学典礼在军训之前。   我站在新生之中,看着讲台上那个被冠上‘书记’之名的男人——这个世界小的出奇。   哦,那个人是我的父亲,字面意义的父亲。   看到他,我心里默默计算,认识母亲的时候26岁,我出生时他28。现在我17岁,他45了。   我大约明白了:母亲为什么会如此执着疯狂的爱着他。   想来,那一任又一任的男友,无一例外,全是中国人,都带着些父亲的影子。可惜,没有一个有父亲的气质。过了不惑之年,却还这般神采淡然,难怪可以在年轻时让一个女人为他奉献一切。   我并没有刻意接近这个男人,一是没机会,二是军训消耗了我不少的精力。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我想看到他,毕竟那是我的父亲,可我又害怕看到他,远远看着那男人威风凛凛,太过不真实。   这左右矛盾的想法持续到军训结束。   站在汇报表演的队伍中,听着台上校长冗长乏味的演讲,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父亲身上。   身边的舍友小声对我说,尉迟,你知道吗?   我侧头回答,什么?   原则上交头接耳是被禁止的,但这陈词滥调太过无趣。他停了些许,接着道,“濮书记喜欢男人……”   濮书记不光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   我愣了几秒,感到诧异。   当时外公外婆为我选择这所学校,定是不知道父亲来了这里做书记,否则断然不会给我任何接触他的机会。   舍友的这句话,我不禁嗤笑道,“你怎么知道?濮书记不是有老婆?”   “这你倒知道的清楚?”舍友压低声音,“据说濮书记还是的讲师的时候,借着老婆家里往上爬,两个人的感情不是很好,后来离婚了。离婚之后,濮书记身边有过比他年龄小不少的男人。” 舍友家是本地的,嘴里操着些口音,说话大大咧咧。认识之初,他时常鄙视我的中文,好奇我是从哪里来的。没几天,在我的桌子上看到了美国护照,他惊讶的询问我,之后对我算是客气起来。   “怎么可能,”我不信,濮柯即便离婚了,那时和母亲在一起总归是真的,怎么又突然会对男性产生兴趣,“没听过一个男的离了婚性取向都改变的。”   “谁跟你说是变了,”舍友对我的反应一笑置之,像是在鄙视我没见过世面,“离婚之前他只玩女人,离婚之后女人也没停下,只是把没玩够的男人都补回来。”   “这些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八卦太多了,不光濮书记一个人有,别人也有。”   我点头,不再回答。   泛性恋……这说法在圈子里并不稀缺,很多所谓的一号不愿躺下,都像是在心里给自己留下防线,等着时机退回到安全线之内。我在美国见过,我也相处过这样的人。   我的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口中的故事太过‘动人’,戏剧性十足。单凭这些我对这个男人留不下任何的直观印象,当然,就从小成长的环境来说,我也不可能对濮柯产生类似尊敬或者崇拜的正面情感。   他对不起我的母亲,显而易见。   他不知道我的存在,但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对不起我也是事实。   我原以为看见父亲会波澜不惊,毕竟我根本不认识他。真到了这一刻,心中涌现千层浪的情绪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自打军训之后,我开始关注濮柯在学校中的动态。话虽这样说,可几个月下来实属不易。他毕竟是书记,能看见的机会屈指可数,更多时候则只能从校报或者校内新闻获悉一二。   与这些相比,一年级的公共课更让我感到心烦意乱。对于过于复杂的数学公式以及物理概念推倒,我有些吃不消。   这些东西我高中接触过,但大多是实验或者科普性质,当下一板一眼的设计运算,着实复杂。   开学不到两个月,基础课的期中考试,我不出意外的挂了一半。   心情极差,我趁着周末晚上去外公外婆家里,谎称要提前回学校,在闹市区找了一间不起眼的酒吧。   酒吧并非只接待同性恋,但屋里坐着的那些男人,打眼瞧去有一半都是弯的。   来来往往偶尔几个外国人,嘴里不干不净说着类似于‘vamp’的词。我对这个词熟悉,早两年有人用这个词形容过母亲,我听完之后动了手。   那时我才15岁,母亲将我从警局带出来,一顿斥责。为她出头却里外不落好,我那时心中苦闷,好多天没跟母亲说话。现在想想却觉异常怀念,至少,那时我还有母亲。   过了十点,酒吧喧闹起来,我坐在靠近角落的位子,来回打量店内的顾客。   灯红酒绿,光怪陆离,形形色色的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我只有17岁,酒吧服务员在查验我的护照之后,硬生生将我点的Gin换成了可乐。左顾右盼,我不过是想找个可以给我买酒的人。   濮柯走进酒吧,我莫名一惊。他穿着简单的深色运动衣,少了在学校的庄严肃穆,面上多了分平和与淡然。   学校位于西城区,这间就把则靠近城东。学校老师多住在统一的家属区中,临近学校。   濮柯从安全角度考量,选择这毫不起眼的酒吧,倒是安全。他走到吧台,伸手跟酒保要了一杯鸡尾酒,从我这个角度看不清是什么,只能分辨绝非40度以上的烈性液体。   他坐在高脚凳上,修长的手指划过杯沿。   过了没几分钟,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人凑到濮柯身边。濮书记斜眼看着他,瞧不出到底是中意还是仅想闲聊。   我将面前的可乐推向一旁,抬脚走到吧台旁边。   You can dance   Every dance with the guy who gives you the eye let him hold you tight   You can smile   Every smile for the man who held your hand neath the pale moonlight   酒吧里放着一首我熟悉的老歌,余音绕梁,带给我异样的兴奋。   我当下觉得自己有些变态,在这个年龄以这样的方式主动走向自己的父亲。很久之后,我在回忆起这一段,意识到我的‘变态’早在见到濮柯之前便开始了,他不过是给了我一个机会和途径宣泄自己的‘变态’罢了。   “这么说,你是出来玩的?”那个男人低声细语,透着一股惹人生厌的骚劲。   濮柯见我坐在他身边,侧头看了看我,几秒之后回过神继续与男人说话,“喝一杯而已。”   我抬手有给自己要了杯可乐,继续听着他们的对话。   男人笑面如花,看的人连连反胃,“喝完这杯,有什么安排?”   濮柯余光扫过我面前的玻璃瓶,不动声色的接话,“目前没什么安排。”   “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   他的话还未说完,我实在听着头疼,比远处那毫无格调的流行音乐还让人倒胃口,“你能不能小点声,我隔着一个人都觉得吵。”   男人愣愣看着我,反应过来后扬起眉毛,伸手便环住濮柯的手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我斜过头看了濮柯一眼,顺着他的鼻子来回打量,最终与他四目相对,“一杯酒,到处都有人能管你叫‘爸爸’,这种货色,跟他走多亏啊。”我说的不温不火,心中虽讨厌那男人的惺惺作态,对濮柯也没什么好的观感,一丘之貉罢了。   濮柯嘴角勾了勾,定神看我,似是要瞧出个名堂,“你的口音有些奇怪,哪里人?”   “最近才回国,之前一直都在国外。”我将面前的可乐一饮而尽,伸手从兜里掏钱压在玻璃瓶下。   濮柯见我起身,眼神随着我动,身子却稳如泰山,“你多大年纪?”   我想了想,微微低头看着他,“你喜欢多大年纪的?”   十七岁……我与大龄男性交流的经验全部来自母亲,来自她与那些大龄男友的相处。没想到,有朝一日那些看来的经验会用在濮柯身上,用在我自己的父亲身上。可惜,我从没将眼前的这个男人当做父亲,我看着他,半点亲密血缘的羁绊都感受不到。   濮柯见我反问,不忙着给答案,又说了一句,“一杯可乐就够了?”   一旁的男人见我们两人聊得兴起,自知没有机会,灰溜溜的离开。不知为何,我心中产生诡异的征服欲:濮柯正是黄金年龄,一身浑然而成的沉稳尽显魅力。他是我父亲,有朝一日若到了相认之时,我躺在他的床上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或许,他那复杂的情绪可以与母亲这些年的等待相抵消?   “不够……”我凑近他,一只手搭在肩膀上,低下头小声补了一句,“护照上的年龄不够买酒……要不,你买一杯给我,我叫你声‘爸爸’?”   “你到底多大?”他抬起头看我,手指则伸进我的裤子口袋,顺势拿出我的护照。“你姓……尉迟?”   我惊慌失色,生怕他看出端倪。我跟母姓,以往在国外很少用到中文名字,护照上的拼音小时我也花了很久时间才学会如何拼读,“怎么,这个姓有什么问题?”   濮柯看了看我,翻着我的护照摇摇头,“没什么,这个姓氏不多见。” 第2章   “是吗?”我定神喘了口气,紧张的情绪还是不敢松懈,年长的男人多数捉摸不定,谁知他们口中的‘没什么’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对我来说都一样,中国的姓氏我没什么概念。”   这不是实话,我知道‘赵钱孙李’是较为常见的姓氏,我当然也知道复姓极为少见。   “复姓都很少见,尉迟算是复姓里面比较常见的了。”   我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又问了一句,“你认识姓尉迟的人?”   濮柯重新迎上我的目光,“怎么这么问?”   话说多了,不知他心中是不是有生出疑惑,“没什么,我看你对我的姓氏很在意,顺口问一句,我除了家里人,没见过跟我同一个姓的人了。”   濮柯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神情闪烁,“很多年前吧……我遇到过这个姓的人,之后也没再遇到了。”   “是吗?那我跟这个人可能五百年前是一家……”   “这个典故你知道?”   “……”我没有接话,心中猜测他说的是我的母亲。想到母亲,我心中的情绪再一次激荡,身体不自主又凑近他一些,嘴唇几乎贴在了濮柯的耳朵上,“你是不是应该把我的护照还给我?看够了吗?”母亲若是看到这一幕,只怕会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可……我想念她,每天都发了疯的想她。   “给你。”濮柯最后的目光停留在年龄上,他可能在确定我是不是可以被带上床,同时也可能在确定我口中关于自己的那些信息是不是真的。   “护照可不是我自己拿出来的,”我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手指在他的后颈上轻轻画圈,“你怎么看到的,就怎么给我放回去。”   他将护照塞回我的裤子兜里,手指隔着一层布与我大腿的皮肤摩擦,“你今晚有什么安排?”   “刚刚不是说了……等你给我买杯酒,我再叫你声爸爸。”   濮柯颔首笑出了声,望着我的眼神多了一份锐利,“年龄不大,哪儿学来这么多花花肠子?你这个年龄,酒还是少喝。”   我扬起眉毛,随着他的笑声也扬起嘴角,“这就用爸爸的姿态教训我了?”   “你中文带口音,‘姿态’这个词用得倒是很精准。”濮柯说完站起身,买了单转身往酒吧外走。   So don't forget who's taking you home   Or in who's arms you're gonna be   So darling save the last dance for me   歌曲接近尾声,正好是我喜欢的那几句。   我跟着他,不知后面应该怎么办,心中有些恐惧。   苍蝇不叮无缝蛋,母亲当年的经历,还有学校中对濮柯的那些传言,他可以算是声名狼藉。跟着他离开,若是去个不熟悉的地方,总归存在危险。那时要真迫不得已说出他是我父亲,只怕他不会轻易相信。   是不是冲动过了头?我在心中反复问自己。我在酒吧中的那一刻,到底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冲动?   濮柯转头看着我,四目相对像是读出了我眼中的犹豫与慌张。   他愣住了,久久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更为不安,“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摇头移开视线,“你刚刚的眼神,很像我很多年前认识的一个人。”   我有双与母亲相似的眼睛,却不知眼神是否也那般接近。“我……”   濮柯没等我解释,低头看着我笑了笑,“回家吧,别让父母担心了。”大约是眼神中的彷徨让他少了兴致,此时情绪也一落千丈。   “我没有父母……我从小没有父亲,母亲今年也不在了。”不愿放他走,情急之下我说了实话,不知是否管用。若是按照陌生人来说,这说辞唯有贻笑大方得以诠释。人人都自顾不暇的时代,谁又会在意别人的生活?   “那你现在跟谁住?”   “外公外婆……”话到这里,我没有提及学校,如果他问起具体校名,我不好作答,“但是今晚我不想回去。”   濮柯眼中有些动容,不知是不是信了我的说辞。他看着我,停了片刻才重新开口,“和他们生气了?”   我摇摇头……多说多错。事已至此,他只怕对我全然没有兴趣了。虽然心中遗憾,但也不好再做刻意努力,怕他察觉蹊跷,“你要有事儿就先走……找个人给我买杯酒不是难事儿。”   原以为他会借坡下驴,顺着我的话离开。谁知濮柯又打量了我一会儿,慢慢的开口道,“我家距离这里不远,你要是今晚不想回家,没有地方去,可以把客房借你睡一晚上。”说着,他用手指了指马路另一边,“就在那里,你站在这儿可以看到,要是……你心里有顾虑,觉得不安全,那最好找个酒店,在晚一些在外面乱晃还是不安全。”   我也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安全跟你有什么关系?”   濮柯颔首看向地面,接着点点头,“没什么,是我多管闲事了,你自己决定就行。“   “……”我不知如何化解当下的尴尬,心中又燃起不愿放他走的念头,“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你刚刚看到了我的护照,但是我对你一无所知。”   “濮柯。”他说的不带犹豫,目光一直在我的脸上滚动,“还有什么想问的?”   十月末的天气有些寒冷,我在风中站了好几分钟,身上只穿着简单的长袖T恤,微微感到冷意。“没什么了。”濮柯说了真名,他面相也不像是对我有所顾虑。我接触过几个四十多岁的男性,他们有些看到我便动手动脚,还有些担心我是骗子,跟着他们回家便会将家中的钱财洗劫一空。这些表现在濮柯身上都看不出来,“我没什么想知道的,你也不用担心,我在你家里呆一晚上就走。”   濮柯点点头,“那你跟着我吧,要是路上反悔,你直接离开也行。”   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儿,眼瞅着到了小区门口。濮柯的屋子是连排两层别墅,我对这里的房价没概念,外公外婆偶尔说起也可以用‘寸土寸金’来形容。想来,濮书记在学校的这些年日子过的不错。我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你是有什么想法,还是单纯想给我个地方待一晚上?”   他回过头瞅了我一眼,没吭声。   “我这个年龄,你有什么想法也没什么问题吧……”我加快脚步,和他并排走着,“我跟你认识也就是半小时的时间,我想你没那么好心单纯想帮我吧,你凭什么帮我?”   濮柯嘴角勾了勾,看着我淡淡冒出一句,“东方和西方教育的差异,在你身上很明显。”   “什么?”我莫名其妙,出了学校还摆弄起书记训话的样子?   “有些话,没必要说出来,有些东西,想不明白也无妨。”他从兜里拿出钥匙,又问了我一句,“明白吗?”   我摇摇头,仔细琢磨他这两句话,听不懂,“我刚刚问的问题,你很难回答是吗?你想帮我,但你自己也想不清楚为什么帮我,是吗?”   濮柯盯着我看了许久,转动钥匙打开门,回身之时小声嘟囔,“算是吧。”   屋子单层面积不到一百平米,一层是客厅与厨房外加一间卧室,二楼则是濮柯的房间与客房。   我跟着濮柯进屋,站在门口向里面看了看,“你一个人住?”   “恩。”濮柯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客人用的拖鞋给我,“你饿吗?”   我低头看了看那鞋,别人用过剩下的东西。弯腰解了鞋带,我索性连带袜子一起脱掉,光脚踩在木地板上,“我这样就行了。”   濮柯没有异议,脱了衣服走到客厅,“客房在楼上,我等下带你上去。”   绕着客厅走了两圈,我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这么大的屋子,你怎么一个人住?家人呢?”   “这个屋里没有家人。”濮柯回答的很平静,听不出情绪起伏。   “那你跟我一样?”我心里有些高兴,我与母亲这些年过的漂泊,他过的也不怎么样,“你没有孩子吗?”   濮柯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接话。许是不愿与我多说,他收拾了客厅的东西,接着对我说,“你跟我上来吧。”   他将我带到客房,打开门错过身子让我进屋。屋内摆设简单,桌子、床,床边随了两个床头柜,远离窗户的那面墙旁立着衣柜。   我向屋里走了几步,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女人的照片,“那是谁?”我指着照片问濮柯。   “前妻。”濮柯站在房间门口没有进屋,“这间屋子之前她住过一段时间,后来搬走,剩下的那些东西我没有动过。”   就是照片中的那个女人,阻止了母亲的幸福……或者说,是母亲毁了她的家庭,“你还爱她?”   濮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指着一旁的卫生间开口,“洗澡用的冷水和热水你研究一下,要是有问题不会用可以叫我,我的房间就在对面。”说完,他重新看向我,“你早点睡。”   窗帘是水蓝色,床单是纯白色,被子枕头带着些典雅青……   我洗过澡坐在床上久久看着桌子上那张照片,照片中的女人很年轻,这张照片应该有些年份了。   离开时,那个女人留下了自己最好年龄时所照的照片……那个年龄属于濮柯,她定是感到埋怨后悔,因此不愿再想起当年的不堪,索性连照片都不要了。   母亲也好,这个女人也罢,她们都毁在濮柯的手里,她们的一生,无论是否还爱着他,都因这个男人有了不同的轨迹。这个女人,比起母亲她可能更为可怜。   我不确定我喜欢男人这件事与没有父亲是否有直接因果关系,但对上了年纪的男性偏爱这一点,一定与‘父亲’两字有关。高中时,我尝试过与同年龄的男孩儿交往、上床,我的身体达到了高潮,肌肉忍不住发颤,但我心里就像是产生了巨大的黑洞,怎么都无法像身体一样被填满。   今年春天,我爬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床。那个男人四十多岁,眼中尽是沧桑,我被他抱在怀里,操干的呜呜呻吟。他下颚的胡须扎的我难受,附在我腰上的那只手也充满了薄茧。   高潮时,我喊了“爸爸……”声嘶力竭。   我说:“爸爸……操我……”   那之后,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心里的那个洞像是被填满了。   我听见隔壁屋子的淋浴响了,不多时,喧闹的水声偃旗息鼓。   这是我与父亲最近的距离,一墙之隔。   母亲为什么爱他?他有什么好?我闭上眼睛,感受当下的气氛……这个距离还不够近,我无从寻迹。   我到底为什么接近他,许是带着想要靠近他的想法,亦或者我想要靠近的是我记忆中的母亲……我不知道,也不愿深究。即便这种冲动中夹杂对濮柯的埋怨,可我已经走到了这里,我想看得更为清楚。   我向往过父亲的陪伴,羡慕过同龄人有完整的家庭,甚至排斥提及父母二字……   我站在这一墙之隔的地方,情绪越来越激动,无法抗拒的洪流将我推向另一个屋子。   腰上围着浴巾,我赤裸着上半身走到濮柯的房间门口。每一步都让距离变得更近,只可惜始终欲壑难平。   我推开房门往里瞧。濮柯站在床边,刚刚套上睡衣。   他转头看着我,眼神中闪现轻微惊讶,“有事儿?”   “没有。”我摇摇头,同时走进屋里,转身关上房门。   濮柯没说话,任由我走到他面前。他的眼睛我在照片上仔细打量过,那是唯一一张与母亲的合照。深邃黝黑的瞳孔带着言语无法诉说的阅历,他已经与照片相去甚远。时间给予阅历,褪去青涩,沧桑果敢中携着睿智老成。   “你……”我心中难免紧张。他高出我小半个头,带着碾压式的气场。   濮柯后退一步,屈膝坐在床上,“怎么?”   我没在说话,张嘴怕泄了最后一点执念。我弯下腰,伸手拉开他睡衣的腰带,胸肌腹肌一览无遗。我的动作引起他下身的反应,半软的阴茎搭在双腿之间,微微跳动。   我定神深呼吸,目光在他的皮肤上流连忘返。我喜欢成熟男性有力的身体,手臂坚实,在床上像是会将我折断。濮柯的身体让我想起了雕塑David,他神态自若的望着我,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畏惧与兴奋萦绕心头,我慌神想起了母亲,想起了过往那些跟我上床的男人。   “看着我。”濮柯突然开口。他抬手捏住我的下颚,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这么看着我,怕了吗?”   我顺势握住他的性器,微微撸动,像是用行动给予回答。濮柯抬起头,缓缓将嘴唇压在我的嘴唇上,点到即止。我手中的阴茎被这个吻唤醒,快速硬起来,温度高的吓人。濮柯的舌头也毫不客气闯进我的嘴里,来回搅动。   下一刻,我的身体失去平衡,被他拦腰抱起重重摔在了床上。   他的手指进入我的身体,扩张的很仔细。濮柯俯身将吻落在我的后背上,“纹身不错。”说着,他的另一只手抚摸我的腰际,那里有一处纹身。   “恩……”我整个脸埋在枕头里,左胸传来剧烈的心跳声,身体肌肉也忍不住紧张,始终无法放松。   濮柯环抱我的腰,扭过我的头与他接吻。我口中的空气被抽干,他的胡须扎的我生疼,“你放松。”   简单的三个字像是带着魔咒,我片刻便承受了他的三根手指。性器阵势高昂,抵在我的大腿根等待上阵。我稍稍移动身体,抬起腰,配合他的插入。   “恩……”如同铁杵的阴茎将我钉在床上,他时不时用力拍打我的屁股,难忍的疼痛带来诡异的兴奋,“恩……fuck……”我全身都在颤抖,木质大床吱吱作响,他粗重的呼吸在耳边形成悦耳的旋律。   濮柯一手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抓住我的大腿,带着我的身体站起来,我完全坐在他的性器上。“自己动动?”他眯着眼睛看我,额头一层薄汗。   “不行……”我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太深了……尺寸惊人的性器在我身体里又胀大一圈,我张开嘴大口呼气,“我受不了……这样。”   濮柯松开我的腰,双手抓着我的腿,腰肢挺动几下,像是要将我刺穿,“还想喝酒吗?”   我连忙摇头,精神开始涣散。阴茎夹在两人的小腹之间,来回摩擦碾压,濒临极限,“爸爸……”我咬着他的耳朵开口,心中产生病态的兴奋,“爸爸……操的再狠点。”   濮柯将我重新放倒在床上,整个人附上来。他压住我的一只腿,性器重新顶进身体。我紧紧抓着床单,想要伸手摸自己备受煎熬的阴茎。   “别动……”濮柯打开我的手,死死按住我的身体,胯下的巨物在我身体中驰骋,开疆扩土。   我浑身颤抖,泪腺不受控制,生理性的泪水随着跳动的阴茎全面释放,“……呜呜……爸爸……”   濮柯减缓了抽插,我收紧的身体死死夹着他,“再叫……别停下。”   我想到年初的那个男人,当下却是那个人无法带来的兴奋,我放开嗓子,回头看着濮柯,“爸爸……接着操我……再把我操射……”   他低下头,舔掉我满脸的泪水,嘴唇亲吻我的眼睛。我的大腿根失去知觉,整个人像是随着床垫下坠。濮柯的手臂环抱着我,成为我唯一的支撑。   “恩……呜……”我抬头迎上他的嘴唇,手指不自主紧紧抓住他的头发,“爸爸……” 第3章   天没亮我就悄无声息的离开,白日阳光过于刺眼,我不知道望着濮柯会是怎样的想法。我起身之时濮柯醒了,他睡眼惺忪的看着我往门口走,“几点了?”   我回头看他,手里拿着昨晚的那条浴巾,“5点刚过,我……准备走了。”   濮柯定神打量我,嘴里冒出一句,“早点回家,别让父母担心。”   他不信我昨晚的说辞,却还是给了我一个落脚的地方。我没再接话,不知说什么,不知如何解释。   离开濮柯的屋子,我在街上闲逛,漫无目的。   全身骨头像是散架了,走路都不听使唤。身后的肉穴隐隐有痛感,更多的则是麻木。   濮柯床上功夫一流,昨晚像是要把我的精神从身体里操出来。我全身没有受伤,他前戏很到位,过程中也极为小心。   But who I wanna be still seems so far away   But I know I'm gonna get there someday   走出些距离,我躺在路边的长椅上。天色渐渐亮起来,晨光搭在我的脸上,莫名沮丧。我怀念昨晚被他填满的感觉,怀念他将我搂在怀里操干的痛苦……巨大的满足感与零星的怨恨后悔交杂在一起,更为强烈的便是充斥身体的空虚失落……   And momma, I still miss you every day   But I know I'm gonna get there someday   心中哼唱着母亲教我的那首歌,思绪不由自主的停留在她的脸上,泪水溢出眼眶,滑进我的头发里。   时间推移,情绪也更为复杂,我说不清楚。   我不想哭,但是我控制不住。   我虽然在哭,却也忍不住笑。   回到学校,一切生活变的正常起来,我中期考试挂科,对学习也上了不少心。平日里跟舍友一起自习,杂七杂八的事情也无暇顾及了。   我还是会关注濮柯的动态,只是有了之前的接触,从屏幕上看到他让我心里发痒。一来二去,为了减少自虐的机会,我主动避开和他有关的一切。   夹着纯正美国口音,我在学校的社团混的不错。学校英语社规模庞大,时常举办各种活动。临近期末考试的那段时间,社团办了圣诞节活动。我在那天异常想念濮柯身体的温度,往年的圣诞节都是与母亲一起,国内的圣诞节少了气氛,空有其表。我看着闪耀的圣诞树,突然很希望可以搂着濮柯炙热的身体,感受他的呼吸。   圣诞之后,我还是例行去社团报道,接着便听到社长说,“濮书记请了国外的教授团来咱们学习交流,学生工作由咱们社团和英语系一起组织。”   “在咱们学校接待还是哪里?”最先开口说话的是齐树,他是与社长关系最好的一个高年级生。平日里齐树里外挤兑我,大约是怕我抢了他在社团里的位子。   社长想了想,“学校的活动肯定是主要的,还有一些陪外宾的活动,到时候怎么处理还得跟英语系那边的负责人商量。”说完,他看向我,“尉迟,到时候肯定有些私下陪同的事情,我的想法是让你去,毕竟你的文化差异和外宾少些。”   我点点头,余光瞥向一旁的齐树,“行,提前通知我就行。”   社长嘴角勾了勾,“你有时间把你之后的课程表以及考试时间发给我,我好安排事情。”   活动最终安排在期末考试前一周,社长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我知道这个时间可能会影响到你的期末考试,但这次的活动如果咱们完成的不错,之后和英语系的学生会相比,咱们就有不少优势。”   我点点头,嘴上也没多说。   最终,齐树和我一起负责外宾私下的陪同工作。我对这一点没意见,横竖他操着带有口音的英语,对我来说情况没有任何差别。   接待外宾的前一天,我和齐树一起住在距离机场不远的酒店。学校为了显示对外宾的慎重,特地派遣了英语系的老师带领几个学生进行接机。   我在那一天得知,濮柯会全程参与外宾学习交流的活动。   山不转水转,我将与他朝夕相对几天。   濮柯看见我,神色微微晃动。碍于周围还有很多人,我深呼吸表现得一本正经,目光与他短暂相触之后便移开。濮柯倒是用余光又打量了我一会儿,看得我全身不舒服。   外宾来自美国,所在学校和我生长的城市都位于西海岸。陪同的过程中,我偶尔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话题一直不间断。英语系的老师对我印象也不错,整个队伍里除了齐树偶尔横眉冷对,其余人都对我喜笑颜开。当然,还有濮柯,他没表现出任何异常,说话也是平日在学校一本正经的模样,谁知道他心里是如何看待我的。   几个月没见到,濮柯还是老样子。天气转冷,他身上的衣服变厚了,我却还穿着以前在美国过冬的单衣夹克。   第一天的行程安排很紧凑,晚饭已经到了八点过。美国佬看到中国文化兴致高昂,就像我刚刚回来那时一样。   晚饭安排在酒店餐厅,学校体恤陪同的老师学生,为我们也安排了住宿。英语系的老师看离家距离不远,主动推掉了食宿。坐在餐桌旁的也就剩下几个学生,外宾,还有就是濮柯。他作为邀请方代表,难免需要全程陪同。   吃饭时,美国佬好奇问我为什么在国内上大学,言下之意,美国的学校要比中国的更好。   我搪塞答了一句,“因为我的外公外婆在这里。”   外国人皱眉,随口接着又道,“那你的父母呢?他们是在美国还是也回来了?”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从小到大,我很厌烦周围的人问我,‘你的父亲呢?’我没有父亲,这问题我没法回答。   “他没有父母。”我还没出声,齐树替我答了一句,“他的父母都去世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笑,好像我是异类,是全世界没人在意的野种一般。   一时间,桌上一片寂静。   中西对家庭存在文化差异,可不管是怎样的视角和想法,‘父母双亡’都是令人无措的话题。全桌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脸上,我不敢看任何一个人。   学期开始,舍友问我家里的情况,当时我没有多做思考,随口便说了一句,‘我父母都去世了,我跟外公外婆住。’不知齐树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人多口杂,不知这些人在背后又以讹传讹的说了些什么。   心中愤怒、忐忑,甚至是委屈……我颔首看着面前的碗筷,直觉呼吸都困难。   片刻过后,濮柯开口,缓和了我的无措,“我们明天的安排……”   我一整天不曾直视他,我不敢。   当下,我忍不住抬头看向他,听不清他嘴里说的是什么,心中情绪复杂到无法言喻。他是我的父亲,却也造成了我现在的窘态,他替我解围,可无法掩盖身为罪魁祸首的一切。   美国佬在饭后凑到我身边,小声对我说,“我对你父母的事情感到很抱歉……”   我笑着摇摇头,这种客套话在母亲去世时,我听过无数次。最初心中还怀有些感恩,后来便觉很麻木。谁又真的在意我的感受,就连生我出来的母亲都无法控制这个世界看我的眼光将会如何,其余的人更不在话下。   晚饭结束,外宾先行上楼休息,我们几个学生和剩下的老师需要核对第二天的行程安排,确保不会出现差错。   齐树在饭后起身去卫生间,我毫不犹豫的跟着站起来。满腔怒火无处宣泄,齐树故意生事我忍不下来。没有在外宾面前多生枝节,已经到了我的极限。   我将他堵在卫生间门口,走上去便开口质问,“你那么说什么意思?!”   “我说的就是事实罢了。”齐树耸肩看着我,全然不当回事儿。   “我有没有父母和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多嘴?”   “怎么,这事儿特别丢人?你觉得难堪了?”齐树莫名笑起来,“你要不爽可以回去,后面那些天的陪同,少你一个也没什么。”   “你……”   “咳咳……”我的话没说完便听见身后有咳嗽声。   齐树的气势顷刻弱了下去,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濮柯站在我身后。   “有什么好吵的,”濮柯走到我身边,“公共场合,别给学校丢人。”   “恩。”齐树乖乖点头,再没刚刚的嚣张劲头。我不吭声,自觉没做错,应了便是在无以附和的账单上在添一笔委屈。   “有些话……”濮柯说着,看向齐树的眼睛,嘴角带着笑,语气却异常严厉,“没必要说出来,特别是在不合适的场合,你们年龄也不小了,这个道理应该明白。”   有些话,没必要说出来……濮柯对我说过同样的话,那时的他带着温柔,眼中渗着零星暖意。   “书记,我……”齐树大抵没想到濮柯会这样斥责他,失了分寸,“对不起……”   “没什么,”濮柯不为难齐树,又换上一副对学生关怀备至的样子,“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不懂也还可以学,以后注意就行了。”   “恩,那我先回去了。”齐树说完,尴尬的低头,快速离开。   我的目光尾随他的脚步,心中的怒火因为濮柯的几句话有了些缓解。   “让他们说吧。”濮柯见齐树走远,低下头小声对我说,“这些事情藏不住,如果他们想说,就让他们说。”   “……”我抬头看着他,不知怎么回答。   “他们说够了,就不说了。他们看你不在乎,说着说着就没意思了,也就不说了。”   这是一种时间积累的修为,有人对母亲指指点点的时候,我气不过,可她也说过类似的话。我做不到,那时的我做不到,现在依旧做不到。   濮柯见我始终不吭声,又冒出一句,“就算做不到,也要演给他们看,让这些会伤害到你的东西再也伤不到你。”   我身体忍不住颤抖,心脏剧烈跳动。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感觉,即便知道不应怀揣感激,可他的这几句话让我觉得这个冬天没有那么冷。   晚上休息,我与齐树同一间屋子。借故买东西,我下楼在酒店外抽了根烟。酒店同一层的房间不够安排,濮柯一个人住在另一层。走进电梯,我鬼使神差的按下他所在的那一层。   他没有父母……   我想到这句话,全身都再疼。我想起母亲,想起母亲从小一个人照看我长大,想起她总是将我搂在怀里,暗自神伤。   可……我凭什么没有父母,我的父亲就在距离我几分钟的地方……   站在濮柯房间门口,我深呼吸后按下门铃。   濮柯很快便开了门,他看门口是我,余光四下张望后说,“有事儿?”   我抬起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从小到大,‘父亲’两个字在我心中是一个符号,被人提起或者刺到之时会感到疼痛,后来久而久之麻木。眼前的濮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即便知道他是我的父亲,可我没法将他与脑中的那个符号之间画上等号。   濮柯皱眉看着我,叹了口气,“进来吧。”   他错开身体让我进屋,关上门我便揽住他的腰,嘴唇凑到他的脖颈之间。   “别这样。”他推开我,目光冷了不少,“你是学校的学生,这样不合适。”   我愣住了……当年母亲也是他的学生,怎么那时候就‘合适’,现在就‘不合适’了?   “我这会儿刚好有时间,你要是想说说话,我可以陪你。”濮柯转身往屋里走,随手倒了一杯水递给我。   我跟着他进屋,始终死死看着他的眼睛。我不在乎所谓的‘合适不合适’,在美国,学生与老师之间也是明令禁止有任何感情交流,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想要的只是靠近这个男人,只是这个男人,“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这和你会不会告诉别人没关系。”濮柯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在两人之间莫名营造距离感。   “……”我沮丧,心中满是不甘与挣扎,“那我就去告诉所有人……如果你……”   “如果我什么?”濮柯因为我的话笑了起来,目光闪烁透着柔和,“如果我今晚不让你留下吗?”   我不知好歹的点头,“恩。”   “听听这是什么话……因为别人的一句挑衅,这么大反应,你是在让别人看笑话。”他说的很慢,语重心长。这些道理我懂,若我真是‘父母双亡’,我可能可以做到……但,濮柯就在我面前,这些道理不管用!   他站起来,伸手轻拍我的后背,“回去吧……你想跟别人说什么都可以,那些流言蜚语伤不到我,别伤了你自己就行。”   我被濮柯送到了门外,他关门的声音在我心中形成巨大的漩涡。   我愣愣站在他房间门口,不知何去何从。   濮柯与我只有一扇门的距离,他像是在我的脑子里,让我不由自主靠近。   我只能记得他在我身体里驰骋的触觉,那是太过真实的拥有。相比之下,其余任何纽带都显得易碎不堪。唯有身体咬合的连接,才是占有的唯一途径。鲜血淋淋的将我身体撕裂,伴随欢愉与痛苦的高潮……   这个冬天依旧寒冷,单衣夹克丝毫不起作用。   我抱胸在他的门口蹲下,眼睛有些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膝盖发酸,嘴角湿咸。   身后的门开了。 第4章   濮柯叹了口气,看着我满脸泪痕,弯下腰抓住我的手臂,“去洗把脸。”   我听他的话,走进卫生间用冰凉的水打在脸上。一瞬间,我清醒了不少。   “你洗个澡吧。”濮柯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他没等我开口,转身走出卫生间,轻轻关上门。   我围着浴巾出来,濮柯坐在桌子前看着电脑里的文件。他拿起手机,对着我比了一个别说话的姿势。   担心他再把我赶出去,我快速点头,示意自己会听话。   濮柯拨通了电话,开口便说,“我看过你发给我的文件了,下个月学校应该就放假了,活动这些东西如果……”   书记工作的事情我毫无兴趣,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坐下。   酒店的浴巾材质不好,围在身上与皮肤摩擦阵阵疼痛。我余光望向濮柯,他还在认真继续着电话。   我抬脚走到床旁边,低头看了看他拉开的行李袋。衬衣西裤,绝大多数都是正装。   拿起一件蓝色衬衣,我回头看向正在打电话的濮柯。他瞧见我的动作,皱了皱眉,没有搭理,“时间肯定是很重要的考量,但是我们……”   母亲时常会在家里穿上那些男人的衬衣,我好奇这是什么感觉。随手撤掉腰间的浴巾,我将濮柯的衬衣套在身上。他比我高出一些,身材也更为健壮。衬衣我穿起来稍显宽大,下摆正好遮住双腿之间酥软的阴茎。   衬衣上带着濮柯的味道,还残留着洗衣粉的气息。我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无可名状的暖意中,不可自拔。   濮柯挂了电话,抬起头看着我,“你做什么?”   “我没有换洗衣服,能不能借你的衬衣穿一下……”我说着舔了舔嘴唇,“再不然,我什么都不穿……也行?”   濮柯眯着眼睛勾起嘴角轻笑,洞察我的小心思,不愿跟我一般见识。   扔在一旁的手机响了,我低头看向屏幕,齐树跟我说:十分钟之内你要是还不回来,我就锁门睡觉了。   我将手机关机,全当没看见。   “你要是现在心情好一些,就回去吧。”濮柯站起来,随手拉开领带,准备洗澡。   “屋里的人已经反锁门了,刚刚跟我说的……我不想求他给我开门。”义正言辞,睁着眼睛说瞎话。我猜想濮柯心里也没那么想让我离开,否则他何必开门放我进来……亦或者,他毫不在意我的去留?   酒店房间,巴掌大点空间,双人床占据了绝大多数面积。   我躺在床上,听着浴室的水声。濮柯洗澡很快,没几分钟便穿着浴巾走了出来。   我身上还穿着他的衬衣,一双眼睛直直看着他。濮柯用毛巾擦了擦头发,走到床的另一边躺下。   一床被子,盖着我与他两个人。我吞咽口水,身体往他身边动了动。   “睡吧。”濮柯闭上眼睛翻身,用后背对着我。他伸手关了床头灯,屋里瞬间暗下来,只剩下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明天还要早起。”   “...”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沮丧。   我睡不着……   濮柯躺在我身边,睡不着;今天的事情耿耿于怀,睡不着。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深沉,我小心翼翼的凑近了些。伸出手指覆在他的背上,濮柯没什么反应。手掌之下便是心脏,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   他的心跳声通过我的左手传递,和我左侧胸膛产生共鸣,我脑袋发懵,呼吸变得粗重。   再次移动身体,我用自己的胸口紧紧贴着他。身体的温度透过两层衣服将我灼伤,我忍不住伸手环住他的腰。   每一个动作都极其小心,生怕将他吵醒,不得不退回原处。   濮柯动了动身体,“嗯……”   他感知到我的靠近,睡梦中翻身,抬起手臂将我搂在怀里。我下意识不敢移动,以为他醒了。抬起头看了看,濮柯闭着眼睛,睡得安稳。我在他怀里缩了缩,整个人靠的更近。   鼻息间满是濮柯的味道,比起衬衣上那些开胃菜,眼下我终于可以大快朵颐。这场饕餮盛宴让我沉醉,我的嘴唇忍不住在他脖颈的皮肤上来回滑动,舌头时不时舔弄撩拨。   “嗯……”濮柯微微皱眉,身体躲闪。或许是白天走了一天有些疲惫,他睡得很沉,呼吸始终均匀。   我看着他,又想起了晚饭时齐树的那句话……他没有父母……   有……拥有……亦或者,占有?   我抬起头将嘴唇压在濮柯的嘴唇上,接着霸道的将舌头顶进他的唇齿之间。   “嗯……”濮柯转醒,后撤身体看着我。他睡眼惺忪,显然不愿与我多做纠缠,“睡吧。”无端冒出两个字,他松开我,躺平身体。   我用一只手撑起上半身,满是不甘心的烦躁,他的阴茎刚刚已经半挺,隔着裤子顶在我的大腿上。来回撕扯之间,我身上的衬衣卷在腰迹,下半身露出的性器也抬起了头。   停了片刻,待他的呼吸再一次变得均匀,我低头钻进被子里,凭借直觉扯开他的睡衣和内裤,低下头便将他的阴茎含进嘴里。   “呜……”濮柯一惊,命门在他人之手,是个男人都会进入戒备状态。他下意识后撤身体,伸手抓住我的手臂将我从被子里捞出来。   我嘴里还带着他的味道,吮吸时唾液卡在喉咙,轻咳几声,眼睛发红。   “你诚心不想睡觉了是吗?”濮柯看着我问,眼中的欲望呼之欲出。   再一再二……这是第三次。我缓慢却坚定的凑过去,轻咬濮柯的嘴唇。他没有闭上眼睛,我也一样。我担心他会一怒之下将我从屋里赶出去,他大约是从我眼中寻找一些继续下去的理由。   若这次再无疾而终,我便没有勇气奢求更多。   濮柯起初没有回应我的吻,他盯着我也不曾后退。深不见底的瞳孔黝黑透亮,我迷失沉沦在那黑色中,心里激荡着千层浪,身体瑟瑟发抖。   我用舌头舔过他的嘴唇,唾液润湿彼此相接的皮肤……双腿之间的性器高高仰起头,我呼出的气都带着躁动的温度。   他始终没有回应,似是想看我究竟能耍出什么把戏。   功亏一篑,年长的那位气定神闲,连呼吸都没有乱了分寸。   终究……我与‘有’这个字擦肩而过。   正当我后撤身体想要放弃之时,濮柯突然张开嘴,伸手揽住我的后颈,舌头滑进我口中,抽干了所有氧气。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体条件反射向后躺。   濮柯伸手揽住我的腰,咬着我嘴唇的牙齿丝毫不收力,“往哪儿跑?”   “没……”我抓住他的睡衣,双腿环住他的腰,“我……”   “问你呢,你是诚心不想睡觉了是吗?”濮柯说的很慢,像是在给我最后的考虑时间。决定一旦做下,便没有改变的机会,插翅难逃。   可惜,我向来不需要逃跑的机会,我恨不得时刻看他现在这幅样子——因为我被情欲操控,理智被打败。“我就想被你睡……”说着,我将右手伸进他早已松垮的睡衣中,轻轻揉捏硕大的阴茎。   肉柱在我手中像是有生命一般跳动,我心中滋生诡异的存在感,上下撸动的同时仰起头再次亲吻他,“我天天都想被你干,干到全身都动不了。”   因为这句话,濮柯的阴茎在我手里又胀大了不少。他看着我轻舔嘴唇,呼吸变得异常粗重。   我心中满是存在感,自己的身体也跟着兴奋起来。   濮柯最后一丝理智频临崩溃,眼中的雄狮跃跃欲试,我看了心中恐惧,却也无限期待。   上次他将我操射在床上的过程还历历在目,我忍不住浮想联翩……谁说我没有父亲,我的父亲一天之内不止为了我说话,还会在床上操的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我想叫你爸爸……”我凑过去舔舐濮柯的脖子,他的双手伸进衬衣里,上下抚摸我的身体。   我闭上眼睛,感受两人之间的互动。他抓住我的腰,翻身将我完全压在身下。我毫不犹豫的扯掉他挂在手臂上的睡衣,紧紧搂住他的腰。皮肤接触的地方顷刻便是灼烧感,我张嘴咬住他的锁骨,嘴里还继续嘟囔着,“我想你干的我只想叫你爸爸……”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亦或者,这就是唯一我想要说的。   从小到大,父亲这个词都不存在于我的字典中。   曾经我厌倦上学,因为老师总是会问起家是什么样的?   我在那时意识到我与同龄人之间的区别。家……对我来说只有我与母亲,而对于其他人,则多了一个父亲。   最初我满怀质疑,为什么你们都跟我不一样?   后来……我终于意识到,不一样的那个是我,我才是和大家不同的那一个。   濮柯紧紧搂着我,嘴唇在我的胸口来回滑动。   我的乳头异常敏感,“恩……啊……”他每次咬舐都带来一阵难以自制的呻吟。   衬衣被他撤开,扣子散落在床上,我从前胸到性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他被情欲操控。   那情欲……因我而起。   我高仰后颈,感受他的手指进入我的身体。酒店准备了一次性的润滑剂,我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来递给他。   “你安全吗?”他突然抬头看着我问,手指还在我的后穴中来回搅动。   “什么?”我抬起头看他,情欲控制我的思想,我只想他赶紧侵入我的身体,用尽全力干的我不由自主叫他爸爸。   “我……不想戴套了。”濮柯说完,面相丝毫没有闪躲之意。   性行为安全,这是我一个不到18岁的人都清楚的概念……我心中产生异样的自豪,瞧瞧我让濮柯这个45岁的男人着迷成什么样子,瞧瞧我让我的父亲如此欲罢不能。“我……那次在你家跟你上床之后,就没跟别人了。”   我试过,无论是与我同龄的年轻小伙子,还是正值壮年、与濮柯一般大的成熟男性……我都没法产生兴趣。男人脱了裤子不过一根阴茎,可人与人之间就是带着这样的差距,我尝过满汉全席便不知如何适应粗茶淡饭。濮柯或许不是最为优秀的那个,但对我来说,他独一无二……毕竟,全世界里,父亲只有一个。   濮柯看着我,似是考量我是否所言非虚。   “我没骗你……”看着天花板,我想起他最初不信我无父无母的事情,大抵齐树的话让他对此不在质疑,剩余的话也增加了不少值得相信的筹码。我气不过,侧头望向他的眼睛,“你呢,你安全吗?”   “……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濮柯勾起嘴角,说话的同时跪坐在床上。他将我的双腿夹在臂弯之中,单手扶住那硬如铁器的阴茎,抵在我的后穴口。   “恩……”随着他的进入,我全身肌肉都在收紧。几个月没经历这样的性事,我双腿不听使唤的夹住他的腰,窄巷也连连收紧,抵抗异物入侵。   “这么紧?”他低声轻语,身体也兴奋到了极致。   我伸手推住濮柯的小腹,怕他最开始操弄太猛会让我受伤。   濮柯抓住我的手腕,俯身压在我身上,他一只手拦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控制着我的后颈,让我跟他继续拿细碎的吻,“你放松点……没事儿……”   没事儿……   鬼使神差,我吞咽着口水搂住他的后背,“快点干我……”我意乱情迷,任何不要脸的话都能轻易说出口,“往死里干我……”   濮柯下半身动起来,同时,他伸手捏住我的脸颊,迫使我和他四目相对。衬衣挂在我的两个手臂上,我被他完全牵制。   “别说话了……”他缓缓开口,操弄的更为彻底。   从那眼神中,我清晰的看出了心疼……他在心疼我?“恩……呜呜……”我被他干的忍不住呻吟,眼神却始终追逐着他的目光,那视线太过刺骨,直戳我左侧胸口的心脏,我想再看一次,“为什么……我……我不能……说话?”   濮柯将我搂在怀里,性器快速在我体内进去,酥麻感萦绕在脊椎上,“你……想说什么……“他低声问我,粗狂的呼吸声将整句话打散,性感深沉。   “恩……”我扬起后颈,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双腿紧紧夹着他的身体。衬衣滑落到肩膀之下,他顺势亲吻我的锁骨,舌头舔过胸口,“恩……想叫你……爸爸……”   濮柯放慢抽插的频率,他重新迎上我的视线,久久看着我,“叫吧……”   一种想哭的冲动萦绕心头,和上一次的生理泪水有着迥异的感觉……我深呼吸,眼泪抑制不住的往出涌,“爸爸……”   濮柯重新加速,冲着我体内致命的那一点全力进发,“叫吧……如果你想叫……别停下……”   “爸爸……”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达到高潮,我不知道自己如何在高潮中失声痛哭,我不知濮柯是如何将我拦在怀里全力操弄……我只知道,这一晚的记忆停留在他凑到我耳边说,“我在……” 第5章   第二天早晨醒来,我腰酸背痛。濮柯的胸口与我后背紧紧挨在一起,我不敢乱动身体,只好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没过多久,濮柯呼吸频率改变,他渐渐转醒。   我感觉到他的手指,顺着我的的腰际一路向上,最后伸进我的短发中,轻轻揉捏。我一颗心乱跳,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茫然无措,只能听从身体的驱使。我转身投进他的怀里,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口,手臂环住濮柯的腰,“恩……”我闷声轻哼,像是对他扰我清梦感到不满。   早起闲聊,他突然问我,“你身上的纹身什么意思?”   “我母亲去世之后纹的。”我避开他的视线,“图案本身没什么意思。”   纹身是手指骨架的夸张演绎,母亲临终之前紧紧搂着我,手上的动作最终停留在我的腰际。母亲不在了,我便在那里留下一只‘面目狰狞’的手。   濮柯没有具体问我母亲去世的细节,他揉了揉我的头发。   片刻过后,“时间差不多了,起来吧。”濮柯说的平静,先前对话中的亲昵已经被全盘抹去。   “……”我不愿吭声,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濮柯此时已不再对我有任何‘纵容’,他起身拿起一旁的睡衣套在身上,穿上拖鞋便走向卫生间。   早起我不敢与他说话,一是不知道他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昨晚那声‘我在’太过情真意切,我不敢思索他是否真的察觉到什么;其次,我昨晚满口淫言秽语,此时也不知如何面对他……   “要是跟你同住的那个学生问起来,”濮柯系领带,透过镜子反射看着我,“你可以说我昨晚需要你帮我整理一些资料,时间太晚你就在我屋里凑合了一晚上。”   “……”我无法理解,理论上来说他应该退避三舍,装出一副和我完全没关系的样子,“这样说好吗?”   濮柯转过身看着我,眼神莫名自信果断,“我昨天就说了,流言蜚语伤不到我……具体怎么说你自己考虑,还是那句话,别伤了你自己就行。”   我点点头,心中说不清的情绪。   关于濮柯,我只字不提。好在他的房间与其余屋子不在同一层,没人看见怎么都好解释。   齐树表面功夫的问我昨晚去了哪儿,我敷衍了事随口说了一句,“你昨天给我发短信的时候我还在外面,后来我自己开了间屋子。”   齐树来了兴致,顺着我的话继续道,“那你今晚还跟我住吗?”   濮柯和我们坐在同一桌吃早饭,我余光扫过去,他神态自若的与美国佬闲聊,不知有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不了吧,我订的那屋子还没退呢。”我故意这么说,想看看濮柯的反应。   姜还是老的辣,事实证明我的小伎俩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濮柯低头吃着早饭,时不时与美国外宾闲聊风土人情问题,对我们几个学生的对话丝毫没有回应。   齐树对我的话没什么评价,只是冒出一句,“你开个房间的钱,咱们社团肯定是不会报销的,这次活动是学校出钱,你自己房间得自己掏钱。”   我斜眼瞅他,“知道了。”   第二天的行程集中在大学校园内。   作为交流活动的主办方,校内活动可谓丰富多彩。英语系开展各类交流,对美国佬的‘压榨’可谓是物尽其用。我们社团也毫不示弱,安排了后面几天的所有活动。   一天的陪同结束,我有些羡慕那些可以随意去自习室学习的人,至少他们不需要时刻保持喜笑颜开,也不需要解释一堆不知如何翻译的专有名词。英语对我来说不在话下,但是遇到复杂的中文词汇我便觉自己语言能力的匮乏。   “Derek……”美国佬一开口我心里就感到烦躁,闲谈没问题,针对交流的讨论,我力不从心。   齐树这时的优势显现无遗,即便口音听着不顺,但不影响交流。外宾很快将注意力从我身上转向更为高效的齐树那里,我偷个清闲。   “每个人身上,总是有你可以学习的东西。”中午吃饭之前,濮柯借着并排行走的机会,低声在我耳边说,“从那些你不喜欢的人身上学习,才是最快赢过他们的方式。”   我转头看着他……不知濮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   这些话像极了长辈对晚辈的教导,我点点头,身体里荡着暖流。   下午活动结束,濮柯在吃过晚饭说自己有事,晚上的娱乐活动请英语系的老师帮忙陪同一下。   “你晚上回来吗?”我不知死活,追着他走到门口就问,“我……”   百感交集,我一整天的目光都追随着他,莫名有安全感。   濮柯停下脚步打量我,他回过头看看身后,确定没人跟着我,淡淡的说,“你晚上如果不想和那个学生一起,就去我那间屋子吧,我今晚不过去酒店。”说着,他将房间门卡递给我。   看着他走出学校,寒风打在我身上,手里的门卡有些沉重。他听到了我早餐时与齐树的对话,没吱声却也记在了心上。   我回想那些有关濮柯的记忆,无论是母亲口中的故事,还是军训时期的流言蜚语……   濮柯在我心中的第一印象满目疮痍,可与他的接触又让我感到疑惑。他对我说的话不多,我们主要的交流也都在床上,谈不上任何了解。但在我的眼中,他不是个坏人,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样子。   我心中郁闷,跟着外宾回到酒店之后便一个人跑了出来。我没有濮柯的联系方式,只知道他家住在哪里。酒店位于市中心,极好的地段,四通八达。   从酒店到濮柯家不过半小时路程,我坐在车上,手里始终抓着那张门卡。离开酒店之前我去了他的房间,地上还放着拉开的行李袋,昨晚我穿过的那件衬衣扔在凳子上。衬衣扣子散落在地上,濮柯早起出门之前将免打扰的牌子挂在房门上,屋里的一切都和昨晚一模一样。   站在濮柯家门口,我抬头望去,屋内漆黑一片,他还没回来。   离开学校的时候已经快要八点,现在即将十点半,我站在屋外瑟瑟发抖。国内的冬天很干燥,昼夜温差大,这件单衣夹克果然不管用。   等了将近半小时,濮柯远远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他看见我站在门口,眼中先是惊讶,恢复平静之后透着无奈,“怎么了?”   我摇摇头,说不清楚,“你……”   濮柯将手里的钥匙递给身边的男人,“你先进去,他是我学校里的一个学生,我说几句话就来。”那男人看着不到三十岁,眼神从我脸上扫过,没有任何波动。   “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我再次摇摇头。   濮柯低头看了看我手里的门卡,细心的问,“门卡用不了?”   “我想跟你待着……”莫名其妙冒出这一句,我满心都在思考刚刚进屋的那个男人,他们是什么关系?这个时间一起回家,是不是意味着今晚躺在濮柯身边的会是这个人?   “回去吧,我今晚有事。”濮柯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伸手揽住我的后背,将我带到马路边。扬起手臂,濮柯替我叫了车。   我犟不过他,毫无立场只能上车……   渐行渐远……心中的念头却异常明确。   我不知道濮柯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喜欢……我为脑中出现的这两个字感到震惊。   那是喜欢吗?我不确定……我曾经有过喜欢的人,怦然心动难以自制。但此刻脑海中萦绕着濮柯的神情,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是我的。现在的他不是,但我蠢蠢欲动,想要将他变成我的。   他的床会是,并且只能是我的床。   而他这个人,也应该是我的……   可……是我的什么?父亲吗?   挣扎抗拒,徘徊游走。搂着濮柯的时候我满心在咆哮,‘谁说我没有父亲’,现下脑中又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诉说,‘我没有父亲’。   我回到属于濮柯的那间屋子,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扣子。   洗过澡,我从他的行李袋中拿出他昨晚穿过的睡衣,套在身上。棉绒质地,裹在身上带来一阵暖意。我躺在床上阵阵发晕,到处都是濮柯的气味,这屋里甚至还残留着昨晚性爱的味道。   墙壁回声,我仿若听见自己一声一声叫他‘爸爸’。   “嗯……”隔着他的睡衣,我忍不住摸自己……睡衣卡在手与性器之间,磨的我生疼,心中却产生异样的快感。   我射在濮柯的睡衣上,带着点使坏的心态。明天晚上若是他穿这件睡衣,精液早已干涩,但气味会染遍他全身,我的气味。   从小,我对父爱过度渴望。不知何时,这种渴望逐渐转变为对年长男性情欲夹杂的占有欲。我的生命中,‘父亲’这个角色缺失,内心总规有点报复欲。‘父亲’这个词对我太过复杂,复杂到说不出来。倒是濮柯,想起他反而直觉轻松,心中唯独剩下‘占有’二字。   濮柯第二天中午才出现,那时候我陪着外宾正在听讲座。   今天结束,我陪同任务便彻底结束了。后天有一门考试,社长体恤我需要时间再看看书,明天也免去了我的陪同工作。   安排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心中倒是很不舍,不知下次有机会跟濮柯共处一室是什么时候了。   一天行程安排的紧凑,我腾不出半点精力与濮柯说话。他始终没有将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就好像我们之间的羁绊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期末考试的一周让我感到痛苦,卷子上的内容我都不会,好好看书对我来说半点作用没有。公共基础课学院要求很高,期中考试之后导员还特地找我谈话,督促我的学习。那会儿没当回事儿,现在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多看看书,总好过补考来的轻松。   考试结束便是寒假,姥姥姥爷家在本地,我少了搬东西回家的这一步。齐树知道我父母的事情,想必是宿舍里有人将我说的话传出去。我心里吃味,考完的那一天便直接离开学校,丝毫不管他们是不是晚上还有别的安排。   离开学校我便存在于不同的世界。寒假开始的几天,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儿,上网搜了不少关于濮柯的信息。国内的信息流千篇一律,无非就是他如何从一个普通讲师成为学校书记,这些我丝毫不在意。   茫然关上电脑,我心中难以平静。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始终萦绕,我急于想要证实那是不是所谓的‘喜欢’,却找不到证实的途径,徒增烦恼。   在屋里憋了几天,我心里发痒,主动去找了濮柯。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只能选择最为老套的那条路——在他家门口等。   站在人行道上,我莫名觉得自己犯贱……怎么就被这样的人弄的魂不守舍?我应该恨他,母亲因为他一辈子郁郁寡欢,我有足够的理由一拳揍在他的脸上。但我忍不住想起他对我说话的神情,我忍不住想到那些语重心长的说辞……我甚至忍不住想起在我叫‘爸爸’之后,他意乱情迷回我的那句‘我在’。   学校放假,教职人员理应比我们多几天工作时间。   我从学校的日历上看到,今天已经正式放假。到濮柯家门口是临近晚饭时间,我深呼吸,接着按动门铃。屋里亮着灯,有人在家。   片刻过后,门开了,是一个女人。她看着我,稍稍皱眉,开口问我,“你找濮柯?”   我点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这是濮柯的屋子,来这里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她转头对屋里的濮柯开口,“有个小孩儿找你。”   明白了,她瞧着我的年龄与濮柯相去甚远,可能以为是敲错了门。我上下打量她,脚上穿的拖鞋是那日濮柯拿给我的,果然无论是谁都有着同样的待遇,我并没有什么特殊。   濮柯走到门口,看见我后眼中产生些惊讶,“进来吧。”他礼貌谦逊的开口,带着书记一贯的架子。   闻声,我走进屋。弯腰将鞋带解开,我顺势将袜子脱掉,赤脚踩在地板上,“我……有话想跟你说。”   濮柯给我到了一杯水,“你想说什么?”   我坐在沙发上,那女人则走到厨房捣鼓起各种餐具。我这个角度看不见厨房发生了什么,但那架势十足像是这屋里的女主人,我听到声音便觉生厌,胸口一阵火烧的五脏六腑都感觉疼。   “怎么不说话?”濮柯追问我。   正巧,那女人从厨房走出来,她笑着对濮柯说,“鲈鱼在锅上了,再等一会儿。”   “行,你歇会儿吧。”   我闭上眼睛,心思沉了沉,这感觉太难以忍受。我口不择言,没过脑子便开了口,“你要是再跟别人上床,我就把你和我的事情全部告诉学校!”   女人听完我的话,愣了片刻,面上一阵尴尬,“那个……要不然我先回去?”   濮柯看了看我,转头对她说,“好,你先走。”   目送那女人出门,心中扬起莫名满足感……无暇顾及心中的感觉究竟应作何解释,我只想让濮柯属于我一个人,仅此而已。   濮柯重新回到客厅,坐在我对面,勾了勾嘴角开口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已经说了,”事已至此,破釜沉舟,我没什么借口,算的上筹码的唯有他是学校的书记,而我是学校的学生,“你要是再跟别人上床,我就把你跟我之间的事情全部都告诉学校。”   濮柯没有立即接话,看着我的那双眼睛笑意更深,“这句话我听见了,还有什么?”   “……”我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原以为濮柯至少应表现出些惊慌失色,“你不担心自己在学校的声誉,要是追究起来,你难辞其咎。”   “这个成语用的不对……”他站起来,走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第6章   濮柯的反应始料未及,我吞咽口水,气势也缓和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你作为学校的书记,跟一个学生发生关系,总归是不合适的。”   “这话我之前说过,你还记得你那时候的反应吗?”濮柯转身看着我,眼神闪烁,“你并不是真的想要举报我……如果你心里有这个想法,不会让我知道,悄无声息做这件事情总好过我知道之后有所防范。”   “……”我说不出话,他这个年龄的男人经历太多,我的花花肠子逃不过他的眼睛。   濮柯见我不吭声,走到我身边坐下。他一只手搭着椅背,另一只手轻放在大腿上,“怎么又不说话了,在想怎么举报我?学校里就那么些人,我现在的情况,把事情压下去也不困难,你最好想一些切实可行的方案。”   “我……”心中顿时慌乱,我章法大乱,“我毕竟是个美国人,我可以找美国大使馆帮忙……”词不达意的冒出一句,说完我自己也觉七上八下,不知事实究竟是否真如我所说。   “……我记得,之前你就说过一次将我们的事情说出去。”濮柯面上没有丝毫慌乱,舔了舔嘴唇继续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刚才已经说了……”   他打断我,“你刚才那句话的开头是,如果我……我现在问的是你想怎么样?”   我反应过来,眼睛死死看着他。这个男人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对我说的那些话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他对我的母亲又怀有何种感情?这些问题我都异常好奇……但现在的我顾及不了那么多。   我抓住他的手腕,翻身跨腿坐在他身上,“那些人……不管男女,在床上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我凑到他耳边,整个人附在他身上,“你跟他们上床,不如跟我……”   就是这种感觉,肌肤相亲,我的呼吸搭在濮柯的皮肤上,他身体的温度透过衣服进行传递。这种亲密感像是我的镇定剂,一瞬间便觉平静,心中那股躁动也安定下来。   濮柯靠在沙发背上,身体没有挣扎。他回视我的眼睛,低声反问,“哪些人?”   “……就是那些半夜十点跟你回家的,还有在你家里炖牛肉的……所有能躺上你楼上那张床的人!”我说的坚决,脸颊蹭进他的脖颈之间,“他们要是再出现,我肯定让你身败名裂。”   “这个成语用对了。”濮柯淡淡的说,想了想接着道一句,“那些人还是会出现,我做不到。”   气急败坏,我咬紧牙根,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他们会在床上叫你‘爸爸’吗?”   “不会……”濮柯清了清嗓子。他反手搂住我的身体,却不动声色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上次你见到的是我生意合作伙伴,刚刚那个是我妹妹。他们能给我的都是你给不了我的……”   妹妹……我回想刚刚那个女人,眉宇之间可能是与濮柯有几分相似。自觉尴尬,我面上有些挂不住,“那..你还有别人吗?”   濮柯眯着眼睛看我,语气始终透着随意,“你口中的‘别人’指的是什么,随便从酒吧带回家的人,还是学校的学生?”他停顿片刻,又冒出一句,“酒吧见面的那次,你知道我是书记吗?”   “我……”他的目光如鹰如豹,嘴上想撒谎,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我颔首点点头,快速为自己解释,“我没想到你会真的跟我……”   濮柯扬起眉毛,“我可不可以认为你这行为是故意陷害我?”他语气带笑,听不出是认真还是糊弄我,“你要是真的举报我,就凭借你刚刚的说辞,过错就不在我身上。”   “我不会承认的。”死皮赖脸,我瞧他没有推开我的意思,主动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反正你是书记,不管怎么说,别人都会觉得是你的错。”   濮柯余光看了看时间,突然换了话题对我说,“你喜欢吃清蒸鲈鱼吗?”   “什么?”我收紧大腿夹住他的身体,四肢充当绳索,将他牢牢捆住。   “下午我妹妹过来,带了条很新鲜的鱼。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你想吃吗?”他揽着我的腰将我推向一旁,起身走向厨房。   我赤脚跟着他,厨房瓷砖地不像屋里那般温暖。他回头看我,目光下移最终落在我的脚上,“你确定不需要替你拿一双拖鞋吗?”   拖鞋代表对一处领地的争夺和拥有。   母亲总是为那些去家里的男人准备拖鞋,这个穿完下一个继续。   小时看到那双拖鞋便觉生厌,濮柯家里的那些也是一样,“我不想穿别人穿过的拖鞋。”   “那就不穿。”濮柯端着刚刚出炉的清蒸鲈鱼放在餐桌上,随手递给我一双筷子,“尝尝?”   味道很香,闻起来确觉腹中饥饿。我拿起筷子坐在餐桌旁边,眼瞅着那条鱼迟迟无法动手。   濮柯重新走到炉灶旁边,把另一个炉子上的牛肉汤放到一旁,“怎么了?”他看着我问,“不喜欢?”   美国超市里卖的鱼肉多为海鱼,刺少肉多。回国之后,外婆曾经给我做过红烧鱼,奈何刺太多无法下咽。我放下筷子,舔了舔嘴唇,“刺太多,不想吃。”   濮柯弯腰打量我一番,拿起我面前的筷子从鱼肚子的位置夹起一块。他将鱼肉放在碗里,又用筷子将里面几根较大的刺剃掉,“吃吧。”濮柯把碗推到我面前,手掌随意揉了揉我的头发,“有些事情,就算是没人教,自己也能学会……多费些功夫罢了。”   我看着碗中的鱼肉,想起小时候学校的亲子活动。   老师要求父亲与孩子一同参加,我没有父亲,便只能在那天装病,说什么都不肯上学。   母亲见我刻意逃学,严厉斥责追究原因,我说不出原因,索性闷声挨一顿揍。   想到这些,我眼中莫名湿润,视线也模糊了。   濮柯见我盯着碗筷发呆,细细观察后拿起一旁的餐巾纸,“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吃个东西都能弄到脸上。”他用餐巾纸擦过我的脸颊,抹掉眼泪,减少我的无措。他全然没有嘲笑或者好奇,只是带着宠溺的说了一句,“你现在看起来,跟一只小野猫一样。”   “没人教,又不是我的错!”我推开濮柯的手,抬起头看着他,“我就是只野猫,能怎么样?”   濮柯拉开椅子坐在我身边,拿起手边的碗筷,吃着菜的同时对我说,“我自己的父母也很早就不在了,我在你这个年龄,要是有你这样的想法,我和我妹妹可能都得饿死。”他说完,又夹起一筷子菜放在我碗里。   我愣愣听着,心里也从不同角度看到了濮柯……母亲从不曾说起过关于父亲的细节,她口中的故事唯一的主题便是爱情,“你的父亲也没教过你什么吗?”   “记不清了,太多年了。”濮柯回答的有些敷衍,像是不愿对我说起那些过往细节。他侧过头与我四目相对,笃定淡然的冒出一句,“我就记得我的父亲教过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认输,不能对不起自己。”   “那别人呢……你有对不起别人吗?”我忍不住想问,你为什么对不起母亲?   “……”濮柯移开视线,嘴角勾了勾。这问题越过了他的底线,沉默以对是唯一答案。   一顿晚饭如同嚼蜡,菜色味道很香醇,我却吃不出感觉。   反复想起母亲,心中难免对濮柯产生怨恨情绪,可他坐在我身边,时不时为我夹菜,又带着异样的暖意。   我整个身体在冰火交织中翻滚,顾了眼前便失了身后。   情绪这东西太过复杂,我处理不了,索性全部丢弃,只留下欲望本身。   吃过晚饭,我手脚并用缠住濮柯。   他翻身将我压在地上,嘴里嘟囔了一句,“你这是为之后举报我收集素材?”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停下的打算,但内裤中放出的性器已经跃跃欲试。我全力诱惑,张嘴咬住他的耳朵,舌头伸进内耳来回舔弄,“你把我干到下不来床,我就没力气举报你了。”   我在床上向来随性,但以前在美国鲜少会有这般淫荡露骨的话说出口。和濮柯的性爱像是触动了我身体中某到机关,越是下贱不要脸便越让我感到兴奋。搂着濮柯的身体,我很不得他时时刻刻都在插着我,除了性交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方式可以拥有那种亲密感。   濮柯听完我的话,定神打量我。   他单手撑着地面,突然起身,“回家去吧,时间不早了。”   正值寒假,我确实不好找理由晚上不回去外公家里,但他临阵退兵、偃旗息鼓,我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你晚上有事儿?”我跟着他站起来,看着他整理衣服,“要出去还是在屋里?”   “你怎么这么聒噪?”濮柯嫌我管的太多,面上有些不高兴,“我临时想起来,晚上要出去。”   “去哪儿?”我无休无止,咄咄逼人。   濮柯不再理会我,转身向楼上走。   我始终赤脚站在客厅里,他下楼时已经换了衣服,穿戴整齐。   “走吧,我送你出去。”濮柯站在鞋柜旁下了逐客令。   我跟着他出门,余光时不时飘过去,“你真的有事儿?”   “恩。”濮柯站在路边替我叫车,“走吧。”   上了车没几分钟,我出声要求司机停下,塞给他起步价,我下车朝着反方向跑回去。   敷衍了事……濮柯的态度根本不像事先计划好出门的样子。我到他家的时候,他正巧和妹妹一起吃晚饭,哪有家中有客人晚上还心急火燎出门的道理。   不出意外,他正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着。我停下脚步,保持一段距离跟在他身后。   还未走出多少,濮柯突然回头看我,许是动静太大让他有所察觉。四目相对,我停下脚步,等着他对我进行斥责。   濮柯先是一阵惊讶,看着我的目光随即透着无奈……他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故意为之,濮柯在家门口的小路拐了方向,朝着我与他第一次见面的酒吧走去。   我看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外公外婆念我才回过没多久,对城市还不熟悉,总嘱咐我晚上11点之前一定要回家。我心中忐忑,不知进了酒吧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濮柯走到门口,又一次回头打量我,见我始终跟随,他无奈摇头走了进去。   我站在酒吧门前犹豫,最终握拳跟了进去。   You can dance, go and carry on   Till the night is gone   And it's time to go   If he asks if you're all alone   Can he walk you home, you must tell him no   同一间酒吧,同一首歌。濮柯坐在吧台上,与我第一次见他的位子相距不远。   我想了想,走到他身边坐下。酒保走过来问我想喝什么,我嘴上没门冒出一句,“Rochefort ten!”   酒保扬起眉毛看着我,上下打量,“把你的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   还没开口,坐在一旁的濮柯低声笑了笑,主动对酒保说,“他跟我一起来的,啤酒是替我要的,给他一瓶可乐。”   我斜眼瞟他,端起可乐默不作声。   濮柯面前放着我要的Rochefort Ten,他没什么性质喝,也没主动跟我说话。   坐了一会儿,我整瓶可乐下肚。濮柯身边倒是凑过来一个女人……成熟稳重、招蜂引蝶,他正是魅力四射的年纪。   我侧头看着那女人,眼神满是轻蔑。   “罗斯福十号不怎么好喝。”女人不到三十岁的样子,眉宇之间带着诱惑,长相甜美却看得倒胃口。   濮柯笑着回应,“凑合吧。”不知他是真的感兴趣,还是在我面前故意做戏。   女人的右手搭在濮柯的肩膀上,姿势暧昧,倒是与我那日相似。   两人你来我往好生热闹。   闲谈之间,那女人瞧见我始终望着她,心中大约有些不悦,皱了皱眉对濮柯道,“我们去那边坐吧。”   濮柯顺着她的手转头,目光与我交汇片刻,快速移开。   我心里不甘,又看不得两人那样子,张嘴冒出一句,“你自己过去坐吧,他得跟我待着。”   “……”女人愣了片刻,确定我在对她说话之后,转头问濮柯,“你跟他一起来的?”   “你离他远点,”我先发制人,丝毫不给濮柯辩解的机会,“他是我爸爸。”   女人眯起眼睛看我,又看了看濮柯,笑意盈盈对我说,“你多大年纪啊,出来找干爹?”   濮柯坐在我身边低头又笑起来,等着我接不上话出丑。   话说到这里,我心里莫名紧张打鼓,可嘴上却不输阵仗,“我17岁,还没成年……他真是我爸,所以你最好离远点。”   “他说的是真的?”女人疑惑的问。   濮柯转头看着她,嘴角上扬,始终没吭声。 第7章   女人走后,濮柯将面前的啤酒一饮而尽,侧身凑近我,“你的‘恋父情结’有些严重。”   “啊?”我大惊失色,不知他还会说出什么。先前冒怼那女人的几句话已经是心惊胆战,手心满是冷汗,“你什么意思?!”   “还不承认……”濮柯的嘴唇几乎贴到了我的脸颊上,“你不会真的想让我当你父亲吧?”   “早就告诉你了,我从小没有父亲。”   我说的坚决,濮柯瞧着我面色铁青,不再继续,转而换了话题,“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你怎么知道?”我心中产生异样的期待,同时也加剧不安。   濮柯勾了勾嘴角,“我之前看到你的护照……印象中是一月中旬?”   我点点头,“没几天了。”   “你很快可以光明正大的买酒了。”濮柯说的很淡,虽是玩笑话却听得我心里不舒服。   不知为何,我接受不了濮柯这种若即若离的语气,“我现在也能找到人给我买酒,你不愿意,总有人愿意。”   濮柯颔首点头,笑意盈盈,“一杯酒而已……别用它来定义自己的价值。”   我本就没有价值,这一杯酒代表的是我也可以获得关注、被需要。“我可能还没一杯酒值钱……”说着,左顾右盼在酒吧中来回观望。   “……你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儿。”濮柯说的很慢,手指在桌子上来回画圈,“不知生活的艰辛,自以为自己的痛苦就是世界中心。”   这话说得没错,外公外婆家境不错,母亲从小也没让我吃过苦。在美国生活的这些年,算不上锦衣玉食,却和风餐露宿相去甚远。“不用你来教训我……我现在就是想喝杯酒而已。”   濮柯因为我的话再一次笑起来,“然后呢,一杯酒的价值结束,你又是什么?”   “没人在乎那些!”说完,我站起身。吧台不远处的圆桌上坐着个男人,看上去年纪没有濮柯大,身形也不是我喜欢的样子。他一个人,正合适为我买杯酒。   “……”濮柯回头看着我,神情冷了不少,“很多东西,你自己如果都不在乎,那确实没人会在乎。”   他的长篇大论让我恼火,每句话都刺得我左胸发疼。“你说这些我听不懂……我中文不好。”   “是嘛……”   “我刚刚已经说了,我就是想要一杯酒!”   “我不会拦着你,”濮柯回过头,不再看我,“如果你想用这么幼稚的方式证明自己,那我没必要拦着你……但你要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注意力,我明确告诉你,我不会拦着你,怎么做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要是走出这间酒吧,我也不会跟着你出去。”   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再纠缠下去我便来不及回家。   濮柯精准的说出我心中全部的想法,我想要自我证明,更加期待他的注意力。认识他之前,前者是我唯一的动力,认识他之后,后者占据我全部思绪,什么都比不上。   我站起身,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我没日没夜想着濮柯,他却这样气定神闲寻欢作乐。   朝着那个男人走过去,我余光时不时打量坐在吧台的濮柯。脚步向前,心思却在退后。只要他回头看我,开口让我回去,我便毫不犹豫。   男人见我坐在他身边,主动对我开口,“你看着年龄不大……”   “还不到买酒的年龄……”我声音很大,确保坐在吧台的濮柯可以听见,“但是除了买酒,我这个年龄做别的事情都没问题。”   男人点点头,抬起下巴打量我,“你叫什么?”   “Derek。”我报出自己的名字,舔着嘴唇问他,“你能帮我买杯酒吗?”   “你喜欢喝什么?”男人抬起手,转而看着酒保。   “啤酒就行,Rochefort Ten。”   酒保换班,过来的这位已经不是刚刚瞧见我的人。酒保打量我一眼,转而看着对面的男人。男人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酒杯,“再给我来一杯。”   “好,”酒保余光扫过我的脸颊,像是不放心,“他呢?”   男人想了想,“给他一杯水。”   酒保将两个一模一样的杯子端上来,他要的是double Vodka,与白水同一个颜色。待到酒保转身,男人快速将我面前的杯子与他面前的杯子对调,“满意吗?”   Double Vodka不过我的量,可喝下去也总有个头晕脑胀。本想大声叫嚷一句,‘我喝不来这个’,却想到酒保刚刚端给我的是白水,不好生事,“谢谢。”   濮柯坐在吧台旁稳如泰山,他又给自己要了一瓶Rochefort Ten,悠闲自得。   一杯Vodka下肚,我食道烧得厉害。回到国内之后我便很少喝这个读数的酒,以前在美国买酒更困难,偶尔几口比起眼前的杯子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还要吗?”男人问我。   “要……”我抬高声音,“为什么不要?”   “你怎么这么谈贪心?”男人突然起身,整理衣服,“我们换个地方?”   “去哪儿?”我犹豫,身子跟着站起来,目光却忍不住瞟向濮柯。   “随便哪里都可以。”   我心里开始后悔,濮柯说的没错——自己如果都不在乎,那确实没人会在乎。可好胜心切,我气濮柯无动于衷。“那现在就走。”我冲动不计较后果,跟着男人便往酒吧外面走。   濮柯不会跟着我出来,踏出酒吧的那一刻我便意识到这一点。   “我把酒钱给你,”我跟在男人身后走到酒吧后巷,毫无兴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男人回头看我,伸出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着急什么,我不要你的钱。”   我皱眉侧身,他手指不老实,碰到我的身体让我一阵难受。经历过与濮柯的性爱,别的男人碰我时总会有这种感觉。   “你刚刚可不是这个反应……”男人面上显出不约,手臂更用力些。他比我高小半个头,孔武有力,“耍我?”   若是放在以前,无非是一场性事,两个人都爽互不相欠。可现在我心中满是愤懑,“抱歉,我突然身体不舒服。”挣扎的动作更大,嘴上的话也越发敷衍。   男人突然捏住我的下颚,伸腿踢我的膝窝。“恩..”我应声跪倒在地上,“你……干嘛?!”   “给你上点规矩,你爸妈不教你教养,我替他们教你!”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站起身,“你说什么?!”   “怎么,哪句话说错了?”他全然不怕我,伸手掐住我的肩膀,将我推到墙上。   我满腹怒火,回头瞪着他,“把你嘴巴放干净点!”   男人呵呵乐起来,一只手快速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钳制我的手臂,“火气还不小……你爸妈没教你的东西还真不少。”   我抬起手肘直击他的鼻子,非常用力。没人能在我面前如此说我的母亲,她可能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但她是从小唯一拥我在怀的人,她是我想用生命保护的人。   “操……”他手上越发很起来。三十来岁的男人正是最有力气的年龄,他见我动了手,便也发了狠,“狗娘养的兔崽子!”   句句都如同惊雷,炸的我只想将拳头揍在他身上。   “开口就骂一个孩子的父母,是不是也少了点教养?”   我被男人死死按在地上,顺着声音望去,濮柯从酒吧巷口朝着我走过来。   瞧见有人围观,男人松开我,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这小子突然对我动手。”   濮柯颔首看着我,“他才多大年纪,你跟他一般见识?”   男人扬起眉毛,“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濮柯推开男人在我身上的手,转身将我揽进怀里,“自己家孩子,我带回去自己教,不牢你费心。”   男人眯起眼睛看了看濮柯,转瞬腾起轻蔑,“你家的孩子?要真是你家孩子,这么出来招摇过市勾搭男人,真得多管教管教。”   “你……”我在濮柯怀里挣扎,气不过他说的话,伸出拳头又冲着他过去,“狗嘴吐不出象牙!”   “欠揍是吗?”男人不管我身边的濮柯,跟我杠上劲儿了。他抓住我的拳头,下一秒就想翻扭我的手臂。   濮柯皱眉,眼疾手快扳住他的手腕,“揍他,就不牢你费心了。”   两人僵持片刻,男人虽不吃亏,也沾不上便宜。倒是我,濮柯一只手紧紧将我搂在怀里,我的后背贴着他的胸口,就好像有了靠山,盯着那男人的眼神也不断凶狠。   我被濮柯从酒吧后巷带出来,他的手一直搂在我的肩膀上。我整个人往他怀里缩,双手环住他的腰,全身暖呼呼的。   “你先动的手?”濮柯边走边问我。   我咬着牙根,心里还是难受,“他嘴里不干净,骂我母亲!”   濮柯侧头看了我一眼,“看来,你对你母亲比父亲印象好一些。”   我不想和濮柯讨论母亲,吞了吞口水闭上嘴。   “好玩吗?”站在路口,濮柯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余光瞥我,“快回家吧。”   已经快11点了,我满身都是刚刚与那男人‘搏斗’的擦伤,现在回去外公外婆家,肯定被一阵唠叨,“我不想回家了。”   濮柯转过头看着我,“又想闹什么?”   “全身都疼……”想了想,我走到濮柯身边,抬起手抓住他的手指,“你怎么不早点出来找我?”   “倒成了我的错?”濮柯没有甩开我的手,任由我拉着,“我是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别去?”   “你没有!”我将手指伸进他手里,几乎十指相扣,“你说不拦着我……没说‘让我别去’。”   濮柯眼中带着笑看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说你听不懂……看来真的听不懂。”   我又用力了些,紧紧抓着濮柯,“你还说你不会跟出来,那你现在在干嘛?这句也是我没听懂?”怕他因为这话甩开我的手,我凑过去揽住他的手臂,嘴里小声又说了一遍,“你怎么不早点出来找我?”   濮柯想了想,手指微微用力,“身上哪里疼?”   我先是吞咽口水,转了转眼睛突然想起这个时间应该与外婆外公打个电话。濮柯在身边,即便知道他无法从‘外公外婆’四个字里得出任何信息,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担心,“我晚上……能不能去你家?”   许是看我手腕上的擦伤渗着血,濮柯松了口,“你怎么跟家里说?”   “我就说我去朋友家。”从兜里拿出手机,我转身走了两步,避开他的视线拨通外公的电话。   电话里,我对外公说大学几个本地同学晚上熬夜打游戏,不回家了。外公虽然对我表示不放心,但听到我与朋友打得火热,嘱咐我注意休息别太累之后,便挂了电话。   几分钟时间,我生拉硬扯,声音听不出任何心虚。   挂了电话,转头看向路边……濮柯不见了……   我走回到刚刚两人站着的位置,来回张望。濮柯从不远处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出来,他手里拎着个与穿着好不搭配的塑料袋,我看着好笑,主动迎上去,“买了什么?”   “没什么,一些生活用品。”   跟着他走回家,一路上我都想再次去拉他的手臂。濮柯没给我机会,双手插在兜里,和我的话也很少。   “你知道刚刚酒吧里的那首歌叫什么吗?”我走在他身边问。   “什么?”   “save the last dance for me……”   Don't forget who's taking you home   And in whose arms you're gonna be   So darling, save the last dance for me   进了屋,我还是跟之前一样脱掉袜子,转身便想往他的客厅走。   濮柯叫住我,“你等一下。”   我侧身仰起头看他。“怎么?”   “这个给你。”濮柯从塑料袋中拿出一双全新的拖鞋,“别光着脚,小心受凉。”   抬起手臂接过拖鞋,我看得发呆……   濮柯见我不动,笑着又开口,“穿上吧……刚刚买的,标签还没卸掉。”   我点点头,低头将手里的鞋子放在地上。穿上之后想了想,我得寸进尺的追问,“以后,要是有客人来你家里,能不能不把这双拖鞋给别人……”   “不过是拖鞋而已,你别扭什么?”濮柯无法理解,揉了揉我得头发,嘴上没拒绝,也不应声。   “那我以后每天都来你家,把这双鞋穿在脚上。”   濮柯脱了衣服,站在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转身看着我,“我要是不在家呢?”   “那我就在你家门口等着你回来……”   濮柯神色冷了不少,放下水杯重新走到我面前。他伸手抓住我受伤的手腕,手指避开擦伤处,“你到底想干嘛?”   “我下午就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莽撞的迎上濮柯的目光,我眼中定带着恐惧,可即便如此,口中的话还是毫不犹豫地倾泻而出,“我就是想你跟我一个人上床……没别的。”他不信,我就说到他信为止,无数小心思在我脑子里盘踞,好的坏的,可我唯一想做的便是紧紧搂着他的身体。   濮柯颔首看了看我手腕的擦伤,勾起嘴角无端冒出一句,“我帮你上些药吧。” 第8章   我洗了澡,安静得坐在他的床上。濮柯轻手轻脚替我擦试伤口,接着消毒,最终用纱布将我的手腕包扎好。   “我能不能打电话给你?”   濮柯收拾医药箱,抬手放在床头柜上,“你有我的电话?”   我目光随着他移动,“学校网站上有,我能打给你吗?”   “我如果说不能,你就不打了吗?”濮柯清了清嗓子,脱掉自己身上的衬衣,准备去洗澡。   我在床上转身,看着他的后背,“你要是说不能,我可能还是会打给你。”   “那你还问什么?”濮柯将手里的衣服扔在一边的凳子上,压低声音,“你几次来我家,有问过我‘能不能’吗?”   “刚刚在酒吧门口,我问了!”听出他的责怪,我有所收敛,“我……”   话还未说完,他回头看着我,出声打断,“你这个年龄,对很多事情都会有好奇。但是心里的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濮柯停顿片刻,眯着眼睛继续道,“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没必要说的太清楚,等过一段时间,你自己再想起来都可能觉得可笑。”   我中文不好,也可能不聪明。但是濮柯的话我听明白了,无非就是在说,我表现出对他的迷恋转头就会过去,没必要上纲上线。   低头看着床边的那双拖鞋,耳中是濮柯洗澡的声音。我想起了第一次来他家里的经历,他不过当我是个缺少父爱的野孩子,等我这段激情过去,挥挥手便彻底忘记。   母亲身边经历过的那些男人,无一例外都是这样的情况。腻歪的时候什么都好,母亲兴趣索然了,或者那些男人有了新欢,一拍两散。   濮柯洗澡出来,见我直直盯着他,勾了勾嘴角走到床的另一边。他拉开被子半躺在床上,“除了手腕,还有哪儿受伤了。”   冬日天气寒冷,衣服包裹身体大部分皮肤。除了手脚裸露在外,剩下的地方只是淡淡淤青,“膝盖和后背都有点疼。”濮柯伸手从被子里拉过我的脚腕,将腿放在他身上,“给你揉揉。”   “我要是让你当我爸爸,是不是就能每天都来找你,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给你打电话……”单单上床的亲昵,对现在的我来说足够,可对濮柯来说不够,他就像那些与母亲相处的男人……不,那些与母亲相处的男人比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濮柯皱眉看着我,“你说什么?”   膝盖用力,我顺势跨坐在他身上,“我就想跟你待着,怎么样你才愿意……如果你是我爸爸,是不是就能跟我一直在一起?”我的声音颤抖,不知道他会怎么回应。若他当真开口应允,无论玩笑还是有所察觉,我都很可能脱口而出道出真相。   等待回答的过程时间变得缓慢,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濮柯没有作答,下身的性器却因为我的话高高顶起,隔着睡衣蹭在我的大腿上。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呼吸变得粗重,欲望已蓄势待发,“我要是你爸爸……单凭今天酒吧的那一出闹剧,我肯定会揍你。”   “那你揍我吧……”我的阴茎也因为他的话发胀,全身燥热,“现在就揍我。”说完,我低下头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舌头直接塞进他的嘴里。   濮柯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他弯起双腿顶住我,一只手揽住我的肩膀轻巧翻身。   我被他放在床上,带着淤青的那只腿高高抬起,可以避让伤口。伸手去抓他的睡衣,濮柯扬着眉毛挡开我,“上次那件睡衣,你还没玩够?”   我脸颊发烫,想起自己在那睡衣上留下的痕迹,欲火更为旺盛,“我就是想把你所有的东西都变成……”   最后几个字还没出口,濮柯的手指已经探入我的身体。仰躺着看他,锋利的下巴,零碎的胡须,睫毛在脸颊上打出阴影,眼角处挂着细小的皱纹……我不管他是不是我爸爸,他就是我的。   “……啊……”我皱着眉承受濮柯的巴掌落在我的屁股上,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开始收紧,感受前所未有的亢奋,“揍我……嗯嗯……”   小时候,我曾经很羡慕周围同龄的孩子被父亲揍。美国这种情况极其少见,每每遇到,他们愤愤不平抱怨父亲太过凶狠。我在一旁听着,心中说不出的失落。   濮柯的巴掌不重,每一下都带来异样的酥麻。我的身体随濮柯操干的频率摆动,发了疯的迎合他。   “你小心……”他俯下身抓住我擦伤的手臂,微微抬起避免着力。   “求你……别停下。”我张嘴便咬住他的手指,鼻息中带着娇嗔的埋怨,“接着……揍我……”   濮柯被我这淫荡模样撩的恼火,按住我的屁股如同打桩一般狠狠干了几下。   我因这力道趴在了床上,身后夹的更紧,拖着他的性器不愿松开。   “疼吗?”他抚摸我的后背,手指停在肩胛骨处。   意乱情迷苛求更多,我反手拉住他的大腿,让那阴茎走到身体最里面。回头之际,我余光瞄过自己的后背,“恩……还行……”那处也带着淤青,男人将我甩到墙上时留下的。   濮柯再次弯下腰,一只手拦住我的肩膀,接着将嘴唇压在后背的淤青处。他减缓了操弄的频率,舌头在我身上游走,细细描绘那受伤处的纹路。   “恩……恩…….”巨大的快感在脊椎附近盘踞,我呼吸困难,不知是濮柯在我颈部的那只手太过用力,还是高潮前夕的躁动无以附和。“恩……爸爸……”我失声大叫,恨不得他一整晚都像现在这样干我,“啊……”   濮柯低沉性感的喘气声在耳边不断响起,我皱着眉承受高潮对身体的蹂躏。他跟我几乎同时濒临极乐,感受精液对身体的冲撞,我快速拿过一旁的睡衣,将浊白尽数洒在上面。   片刻过后,濮柯带着重新硬起的阴茎继续动起来,又是一轮连续的冲撞,像是在惩罚我又弄脏了他的睡衣。   我头发凌乱,额头全是汗水,趴在枕头上任由他为所欲为。身体随着他的频率上下摆动,我余光瞄了一眼那件睡衣,将我先前没说完的那句话补全,“我就是……想把……你所有的东西……都变成……我的……”   濮柯紧紧攥着我的腰,手掌的位置正巧压在纹身上。那感觉与母亲留下的痕迹完全不同,撕裂痛苦又这般欢愉。我闭上眼睛,纵情享受他的一切。   第二天我在濮柯怀里醒来,脖子下面枕着他的手臂,鼻息中都是他的荷尔蒙。   我动了动身体,使坏似得张开嘴,冲着昨晚咬出的牙印又补了一口。   “恩……”他皱着眉睁开眼角,瞧我如同野猫一样在他身上放肆,翻身整个人压住我,“大早晨……闹什么?”   我张开手臂搂住他,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后天我过生日,能不能一整天都跟你在一起。”   濮柯清了清嗓子,“……你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儿。”   我对濮柯上瘾……这种上瘾让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变得简单,濮柯替我说出了那两个字‘恋父’。   濮柯是什么样的人?对我来说可能重要,却也算不上关键,我好奇可也没有执念想要去了解。濮柯满足了我需要的一切:极致的占有欲,极致的爽感……   他是我的父亲,仅此一个人……用‘恋父’二字来形容我,再恰当不过了。   耳鬓厮磨,我趁着濮柯晨勃,主动坐在了他身上。身体里还带着他的精液,动起来发出滋滋的水声。   折腾到中午才从床上爬起来,吃了点东西,我依依不舍的回家。外公早晨已经打了两个电话,我在濮柯准备食物的档口躲在卫生间中回了电话。   离开他家之时,濮柯看了看正在换鞋的我,主动开口,“你家远吗……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我心中一阵暖流涌动,恨不得跳到他身上。可一想到外公外婆,心思顿时乌云密布,“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跑一趟多麻烦。”   濮柯打量我一番,不知是何心思,终是没有坚持。   临出门,我回头看他,想了想弯腰将拖鞋塞进鞋柜。濮柯笑意盈盈,许是懒得搭理我这幼稚的行为。   “你后天会陪我吧?”我不放心,早晨他没给我个明确的回答,心中总归惦记。   濮柯舔了舔嘴唇,停顿些许时间,最终淡淡说了一个字,“好。”   一夜未归,难免听到外公外婆的几句唠叨。他们担心我的安全,嘴上却也鼓励我应该多和朋友在白天一起出去。   我坐在沙发上点头,左耳进右耳出,心中始终想着濮柯。正巧外公将手里的水果递给我,我抬头看着他,忍不住发问,“外公,你知道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外婆在不远处看了看我,没多说话。外公转身坐在我身边,“你怎么突然好奇这个?”   我摇摇头,看着手里的水果,“没什么,随口问一句罢了。”   “我只见过他一次……”外公颔首叹气,说不出的沮丧,“我猜……他是个不错的人,毕竟你母亲当年的眼光很高。”   我皱眉看着外公,“我妈很少跟我说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母亲总是说着他们之间的爱情,老生常谈,皆是对这段感情没有善终的遗憾与悔恨。   母亲说父亲是爱她的,只是父亲花费在爱情这件事上的心血太少,心里装一个人的位置都不够。我不理解这句话,至今都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母亲在遇到他时也是我这个年纪,我从未问过母亲是如何理解她自己口中的这些说辞。我想,这不过是父亲的借口,不过是母亲给自己寻求安慰的借口。   “什么叫不错的人?”外婆在一旁终于忍不下去,开口了,“明明结婚了还不告诉咱家闺女,这叫不错的人?”   外公微微皱眉,摇着头看向外婆,“兰兰自己做的也不对,知道对方有家庭之后,也没当机立断,这点双方都有错。”   他们和我一样,都是痛失亲人。我看着外公外婆,心中也跟着难过起来。母亲是他们唯一的孩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在那一刻失去了生活的重心,他们也一样。   “你们从没打听过我爸爸现在的情况,是吗?”   “打听他做什么?”外婆说起母亲,眼眶又泛着红,“你母亲都不在了,你就是我们家的孩子,这个家从来都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点点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外公外婆的年纪都在六十左右,我不好与他们争辩,更因本就不熟悉存在难以言喻的隔阂。可他们眼中对我的关心不假,对母亲的心疼遗憾不假……对父亲的厌恶与排斥更是不假!   外公见我面上难看,凑到我身边小声说,“我可以理解你对父亲肯定有好奇,人之常情。”   “没什么,我没有父亲。”   生日那天早晨,我吃了外婆给我做的长寿面,收了外公给的红包。二老和颜悦色对我说,“生日快乐。”   我对着碗里的荷包蛋发呆,一时间又想起了母亲。往年生日母亲总会给我做长寿面,碗里也总有温热的荷包蛋。外婆的手艺与母亲一个味道,我仿若能听见母亲在我耳边说话,‘小译,生日快乐。’   想起母亲,我对濮柯复杂的情绪又涌上心头。   前日从他家回来,心中念着便是与他一起过生日。谁知到了今天早晨,因为一碗面而情绪低落。   “你是不是说你等下要出去?”外婆收拾碗筷,抹着桌子问我。   “啊……恩,”我点点头,“之前跟朋友说好今天出去玩。”   “去吧去吧,”外公在一旁微笑以对,“多跟朋友出去玩挺好,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出了门,我给濮柯发了信息,他回复‘在家’两字,看着心中更为纠结。   刚刚上车手机又响了,许久未用的WhatsApp蹦出消息:[生日快乐。]   来自许久未联系的一个人。对着手机我一时慌神,他倒是还记得我的生日,可惜我已经忘记了他的。   将手机塞进兜里,我重新将思绪集中在‘濮柯’这两个字上。   往前数的十七个生日,我都没有爸爸,而这第十八个生日,我失去了曾经拥有的所有,换了一个濮柯。   ‘恋父’...经过几日的咀嚼,我喜欢这个词,听上去异常病态却莫名兴奋。   或许,我应该有些背德的负罪与挣扎,毕竟濮柯是我的亲生父亲。   只可惜,我没有,想到这个词,就像是我往前数的这么多年都在等待‘恋’上他一般。   到了濮柯家门口,我按下门铃,他很快为我开门。   站在门口,他穿着居家休闲的衣服,勾了勾嘴角说,“生日快乐。” 第9章   “你今天想做什么?”濮柯坐在沙发上问我。   我穿着他专门给我买的拖鞋,走到他身边跨退坐在他身上,“没想好。”   “那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想了想,接着摇头,“你送我个礼物吧。”   “想要什么?”   这倒是难住我了,母亲每年都会为我准备生日礼物,可从未问过我想要什么,“我没想好……”   “那就慢慢想。”濮柯斜靠着沙发,伸手揽住我的腰,“我问你个问题……”   难得他对我感兴趣,我一下便来了性质,“怎么?”   “你之前说你没有爸爸……是父亲很早就去世了,还是别的?”   我沉默了,心中一阵恐惧,警惕的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濮柯摇摇头,目光变得异常温柔,“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如果你从小没有父亲,很多事情都没人教。”   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我小心翼翼的反问,“你指的是不会吃鱼吐刺?还是没人给我讲大道理?”   “我说的不是这种,”濮柯手指顺着我的脊椎向上,最终停留在我的脸颊上,“比如,刮胡子是顺着纹路还是逆着……”   “……”我张嘴含住他的手指,“这种东西,网上看看视频就会了。”   濮柯搅动我的舌头,手指便的湿润,“那你小时候放学,没人带你踢球打游戏吗?”   我俯身将嘴唇印在他的脖子上,用力吮吸濮柯的味道,“我不需要一个做这些的父亲。”话说出口,潜台词在心中:我只需要父亲干的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濮柯轻笑着拉开我与他的距离,“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现在?”我余光看看时间,还不到午饭时间,“去喝酒是不是有点早?”   “自作聪明。”   我没想到濮柯会带我来游乐场,这地方与我现在的年龄格格不入,“你想干嘛?”   濮柯将车锁好,转头看着我笑起来,“我在你这个年龄,希望我的父亲可以在我过生日的时候带我出来玩……”   我突然想起濮柯之前提到他的父母也很早就不在了,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诡异的感觉,看来‘变态’的绝对不止我一个人!“你很想当我爸吗?”向天借胆,我问的胆战心惊。   濮柯走进我,低下头凑到我耳边,“你不是经常喊我‘爸爸’?”   我身体一阵骚动,不知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他根本没有怀疑过我与他有任何关系,否则这话对一个在他这个年龄的男人来说,不会如此轻巧说出口。我抬头看他,“你没有孩子吗?”   “我离婚好些年了,”他摇摇头,眼神又温柔了不少,“有一个孩子,跟着我前妻。”   多行不义,我心中得出结论。我的母亲和那个女人当年对他的爱都应该是真的,濮柯现在却落得孤家寡人的地步。可转念,我又庆幸他另一个孩子跟着母亲,没人跟我抢父亲,没人干涉我的‘恋父’。   “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顺势接着问。   濮柯转身往游乐场正门方向走,肩膀与我相蹭,“不是个好人……不过,对我很好。”   我看着他的背影,很难形容心中的感觉。   我从未想要了解他,可这一刻却因他说起自己的父亲,产生难以言喻的共鸣。濮柯不知将何种情绪寄托在我身上,可能带着对我的同情,也应该有他自己想要体会父子情的成分……这些都比我最初认识他,甚至母亲口中的他要来的具体。我惊讶于他展现在我面前的这些,却又觉得恰如其分。   濮柯见我不动,转身看着我说,“你不想进去?没兴趣?”   从小对游乐场就没什么兴趣,可此时难免有了想跟他试一试所谓的‘父子’相处,“有啊……我对你有兴趣。”   濮柯颔首笑了笑,接着又看向我说,“那就看看你的兴趣能保持多久。”   听着他的话,我产生无法避免的负罪感。如果濮柯知道我是他的儿子,他在我身上寻找的那些东西都是顺利成章的,而我对他的欲望才是不被这个世界所接受的,他会怎么样?   我应该自惭形秽,我甚至应该失声痛哭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可惜,一如既往,我没有这样的感觉,我沉浸在‘恋父’的世界中,异常满足。   至于有一天濮柯发现了真相,他会有什么想法和反应?我不知道,也不去思考……这么多年,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父子’情,我也没有得到我想要的,我们谁都不欠谁的。   我能让他在床上发了疯的干我,那是我的本事,也是他心甘情愿……怪不得任何人。   在游乐场转了好几圈,他陪我玩了不少与我们年龄不相符的游戏。他‘陪’我,这说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陪着他。   濮柯走到一旁的休息区,买了一支棉花糖递给我,“小心蛀牙。”他笑意盈盈,甜得就像是手中的棉花糖。   我低下头笑了,难掩心中滋生的感情,“好吃。”   小时候,我羡慕周围的朋友有父亲,我羡慕他们家中总是三个人,过生日的时候能收到来自父亲的礼物……现在,瞧瞧我的父亲看着我的眼神,“我想好要什么礼物了。”   “你想要什么?”濮柯说着,转身坐在身边的凳子上,抬头看着我。   我跟着他坐下,“想要你。”说完,我看着他,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濮柯没有立即接话,打量我一番慢慢张开嘴。他正要开口,我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我不管不顾,依旧望着濮柯,等着我的答案。   “你电话刚刚响了。”   “我知道。”   濮柯舔了舔嘴唇,“你先看看吧,可能有重要的事情。”   我叹气拿出手机,还有什么事儿能比濮柯对我来说还重要?   手机显示:WhatsApp有消息提醒。我不假思索点开,还是早晨对我说生日快乐的那个人。   信息是一张照片——他光着下半身,性器挺立。留言:Miss u。   照片几乎闯进我的视线,吓了我一跳,几秒钟的时间我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咳……”濮柯在我身边出声,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周围都是小孩子,关了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也看到了照片。“我……”尴尬肆意,我快速将手机重新放进口袋里,“这人神经病!”   濮柯又打量了我一会儿,勾了勾嘴角淡淡冒出一句,“看来有不少人想和你一起过生日。”   发照片给我的人叫徐捷,大我一岁。高中时他曾经去美国交流,我们相处过很短的时间。   徐捷正巧陪我过了一个生日,自此便记下了。回国之前,我曾经联系过他,他的态度不温不火,我便没再找过这个人。哪想这么巧,偏偏濮柯陪着我的这一天,就连连收到徐捷的‘骚扰’。   “那个……”从游乐场出来,我走在濮柯身边,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温度也更低。   濮柯侧头看着我,“什么?”   “刚刚那个照片,那个人……我很久没联系了。”濮柯的态度让我心里说不出的焦灼,看似他在意,可说出的话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母亲相处的男人多数都是濮柯这个年龄段的,这些男人情绪都不外露,但做起事情毫不手软,我担心濮柯会因为那照片心里有想法,“你别多想。”   “我能多想什么?”濮柯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你以为我会想什么?”   我跟着他上车,左胸异常憋闷,“你就一点不高兴都没有吗?”   “我为什么会因为有人给你发裸照不高兴?”濮柯坐在驾驶座上,伸手将钥匙扭动,发动车的同时打开车内的暖气,“暖和点了吗?”   我一口气憋着,倾身向前扯住濮柯的领子便将嘴唇凑上去。   论接吻,濮柯像是胸有成竹的雄狮,不慌不急。他眯着眼睛,任由我吻的毫无章法,不反抗却带着浓郁的攻击性。   停车场里光线昏暗,濮柯又将车停在角落,鲜少有人经过。我上气不接下气,吞咽着口水开口道,“你肯定觉得我特别自以为是。”   濮柯勾了勾嘴角,靠在椅背上说,“你这个年龄,‘自以为是’是你的权利。”   “你也不信我说……我想要你?”   “信……”濮柯笑意更深,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想要’两个字对你这个年龄来说,有很多重意思。”   我对他总是提及年龄感到不舒服,“你跟我比有什么区别?你把在酒吧认识的男孩儿带回家,你在知道我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之后还是在床上干我,你也是‘自以为是’!”   “有道理。”濮柯眼神冷下来,语气虽没什么变化,但我的话终究是刺痛了他,“我现在送你回家。”说着,他伸手握住汽车手把。   “我不想回家!”情绪上头,我管不了这个场合是否合适。我用力拉扯他的衣服,另一只手抓住濮柯的手臂,整个身体往他那边蹭过去。   濮柯捏住我的肩膀让我重新坐回副驾驶,“你做什么?”   “我想被你干!”不管他是否跟我一样生气,我伸手摸向他的双腿之间,“你不想干我吗?你要是不想,为什么同意我来找你?”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濮柯打开我的手,颔首看着我继续道,“你以为你在我身上蹭几下就管用?我就能像个发情的畜牲一样?‘自以为是’是权利,但还是得有个尺度。”   这是我认识濮柯以来,他说过最为严厉露骨的话。我呆呆望着他,左胸阵阵疼痛袭来。我想起那天我缠在他身上,一副下贱的模样求他只干我一个人,“明白了!”说着,我拉住车门,转身便要下车。   濮柯快速锁门,“想去哪儿?”   “关你什么事儿?!”我回头瞪着他,“开门!”   “去找别人?”濮柯压低声音,俯身向前凑近我,“你今天去酒吧,不用以不能卖酒为借口找人了,得想个别的理由……或者,你去找给你发照片的那个人,可能简单一些?”   我满眼怒火回视他,“你开车,现在去酒吧,我现在就去找人!”我没开玩笑,就像上次在酒吧里的情形一样,我冲动并且不顾后果,我知道濮柯很可能会送我去,然后开车离开。可那又能怎么样,他要是不在乎,我也不在乎,让他跟我说的那一堆道理都见鬼吧!“再不然我当着你的面打电话,我约发照片的人出来,你把我送过去?怎么样?你满意吗?”   话说出口,骑虎难下,我不敢看濮柯,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下车。”濮柯无端冒出两个字,如箭一般刺进我的心脏。   “……”我迎上他的目光,有些后悔,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他要是将我扔在路边,找到车回家都得耗费精力。   “下车。”濮柯又说了一次,转身便解锁,拉开驾驶座的车门。   他意已决,我赌着一口气跟着下车。   “又想去哪儿?”濮柯叫住转头就走的我,“后面……”说完,他率先拉开后作车门,坐了进去。   我犹豫片刻,站在车旁不知如何是好。濮柯从里面为我打开车门,“上来。”   他让我感到有些恐惧,想了想还是乖乖听话坐了进去。关上车门,我转头看着他,“又怎么了?”   “刚刚那话在说一次……”   “哪……句?”我被问得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去酒吧找人的那句,还有约人出来的那句。”濮柯说的很慢,一双眼睛始终在我脸上游走,将我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我被他看的发憷,嘴上却不愿示弱,“我就要去酒吧找个别人怎么了?我现在就约那个人,怎么了?”   “没怎么。”濮柯说完,突然伸手拦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快速解开我的皮带。   我大惊失色,高声叫嚷,“你干嘛?!”   濮柯拦腰将我架在他的膝盖上,拉开我的裤子便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收拾你……省得你去酒吧被别人揍。”说完,他又是一巴掌。   疼……疼得我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可是也很爽,爽到我的性器肿胀,蹭在他的裤子上。我回头看着濮柯,“你到底想怎么样?!”   濮柯用巴掌给了我回答,力道轻了不少,就像之前在上床时那样。我全身燥热,情欲也因这几巴掌被彻底唤醒。   “刚刚的话还想说吗?”濮柯伸手捏住我的下颚,掰过我的脸看着他,“再试试?”   我推开他的手,翻身坐在他腿上。裤子腿到了膝盖,我的双腿分不开,只好侧身坐下。我伸手拦住濮柯的脖子,屁股上火辣辣的疼,再不敢造次,“我就想你干我,就想要你一个。” 第10章   “你还是中文不太好……”濮柯一只手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在我的屁股上来回揉,“‘想要你’和‘就想要你一个’,只差几个字,但是意义完全不同。”   我呼吸急促,他搂在我腰上的手下滑到双腿之间,按捏着我的性器。我紧紧搂着他,凑上去舔他的耳朵,“我就想要你一个,你也就只干我一个。”   “……”濮柯没立即开口,他松开我的阴茎,顺势解开自己的裤子,“坐上来,自己动。”他的手指在我身后进行简单的扩张,接着便心急火燎扶住自己的性器顶在窄巷入口。   我伸手脱裤子,他却拉住我的手臂,“穿着。”   “……”我别过头看他一眼,撺住那如铁柱一般坚挺粗壮的凶器。抬起腰,我用另一只手撑着椅子。   双腿被裤子勒住,扩张又草率敷衍,性器怎么都进不去。   濮柯重新拦住我的腰,让我站起来,上半身向前爬。这姿势如同野狗性交,我回头用略带乞求的眼神看着他,想起刚刚他的话,嘴上忍不住嘟囔一句,“你现在这样,怎么不觉得自己像只公狗?”   濮柯抬起身用力,粗长的阴茎长驱直入。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将那阴茎紧紧包裹,肠壁碾压想要将它推出体外。而濮柯却直接走到最深,阴茎上的纹路仿佛都映在我的脑子里,“阿……嗯……疼……”我忍不住大叫,双手脱力。   濮柯搂着我坐下,我整个人骑在他的阴茎上,后背与他的胸口紧紧贴和,不敢乱动。“你非要把自己比喻成一只小母狗……我也没办法。”说完,他从我的身后咬住我的耳朵,双手也伸进我的衣服里来回抚摸。   我仰挺脖子,试着抬起腰。   濮柯捏住我的肩膀,重新将我死死按在他身上。一来一往,他的阴茎在我体内又涨大一圈,撑的我发疼。我全部体重都落在他身上,阴茎下方的阴囊都像是要被我纳入体内,“你……”我回头望着他,“我这样……没法动。”   濮柯凑过来吻我,“如果你想让我只干你一个人……那就公平点,按你刚才说的,你……”   我将舌头伸进他嘴里,堵住了后半句话。我听明白了,但我却异常讨厌他这副临危不惧的模样,性器在我身体里跳动,嘴上却那么沉着冷静。我咬着他的嘴唇,小声开口,“你就干我一个人……我也只被你干,只叫你爸爸,只被你揍……只让你射在我里面……”卡在嗓子口的怨气没消停,这话得我说出来,像是宣誓他的所有权属于我。   回到濮柯的住处已经九点多了,我躺在后座上,裤子始终挂在膝盖上,全身像是被干散架了一般不想动。身后穴口有些发疼,濮柯在我话音落下之后,翻身将我压在后座上,全力猛干。我嘴里的呻吟被撞碎,连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到了。”濮柯将车开进车库,转头望着我,手指还不安分的在我酥软的阴茎上揉了揉,“起来吧。”   “起不来了……”我舔着嘴唇,身后带着他的精液,小腹上又有自己的,狼狈不堪,“你抱我起来,再不然就把我扔这里。”借他的宠爱,我有恃无恐,说话也大胆不少,“我自生自灭,活不下来也是被你干死的。”   濮柯呵呵笑着,“从这儿到屋里还有些距离,你不怕难为情?”   我摇摇头,“有什么好怕的,我被我爸抱回家,天经地义。”几次三番,我开这种玩笑嘴上没问,濮柯也觉得无伤大雅。   他下车拉开后座门,看了看我一片狼藉的下半身,“你先把裤子穿上。”   “不要,”我任性起来没人能支配我,“你就这样把我抱回去,路过的人都能看到你的‘杰作’。”   “杰作这个词用的不错。”濮柯脱掉大衣盖在我身上,伸出双手将我从车里抱出来,“你搂着我的脖子。”   晚上我在濮柯家里过夜,再一次骗外公外婆是和朋友一起。   外公外婆嘴上抱怨总是不回家不好,但估计惦念我过生日,再加上是个男生,横竖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等开学了,我能不能晚上经常过来你家?”我趴在濮柯胸口,双腿夹着他的腰。   刚刚一起洗了澡,濮柯身上和我有着相似的味道。他一手拿着书,另一只手在不翻书的时候偶尔在我的头发上揉一揉,“怎么,你不想待在学校?”   “我只在宿舍说起过爸妈的事情,不知道谁大嘴巴说出去的……”   濮柯没有明确回答,“你别理那些事情就行了,就当听不见。”   偶尔过夜,亲密度与性爱有关。时常同住,亲密度便和生活相关。人不知满足,濮柯应允了我对前者的需求,很快我便孜孜不倦对后者有了想法。   “那在学校,我能不能去找你?”   “找我做什么?”他还是聚精会神的看着书,不知那本书有什么好看的?   我将手伸进他的睡衣中,学着他先前在车里的手法,来回按捏他的性器,“什么都行,就是想看到你。”   濮柯余光瞥了我一眼,稳如泰山,“上班时间我事情很多,可能没什么时间专门和某个学生见面。”   “某个学生……”我下意识重复,心中一阵郁闷,“你已经答应我不会让别人来你家里,睡你的床了,对吧?”   “怎么又说起这个?”濮柯终于放下书,笑意盈盈看着我,“答应了就是答应了。”   我点点头,不再吭声。   对于濮柯,我没有安全感可言。   十几年父亲角色缺失,我不知如何从他身上获得‘安全’。细想母亲的故事,濮柯对她难免有隐瞒欺骗的成分。前车之鉴,我更加无法放心。   想到母亲,我收紧手臂,将濮柯搂得更紧。   不知母亲若看到这一幕会有什么想法,不知母亲对他与我之间发生的事情会做和感情……   “怎么了?”濮柯捏着我的下巴问。   “没什么,”我闭上眼睛,长长叹气,“我想我妈了。”   濮柯将一旁的被子拉在我们俩身上,淡淡冒出一句,“我年轻的时候也总是会想我妈妈。”   我没有接话,不知说什么,索性迎头吻他。   寒假剩下的时间,只要濮柯有空闲,我便风雨无阻的去找他。濮柯偶尔会说送我回家,我始终不敢,怕外公外婆意外看见他。说了几次,濮柯见我态度坚决,便不再说了,许是猜想我有什么小心思不愿与我计较。   濮柯在家的绝大多数时间还是会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我对他手里的那些文件一窍不通。   他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我则时不时给他捣乱。我高中时喜欢折纸,随手拿起一张他废弃的文件,左右折腾出一只‘恐龙’放在濮柯桌子上。   濮柯抬头看我一眼,轻笑着说,“可爱。”   我顺势转身坐在他腿上,“我还会折很多种别的,以后都折了送给你。”   “恩,”濮柯虽兴趣不大,却也没有打击我,嘴上淡淡的说,“在书柜里放一排。”   大年三十那天,濮柯告诉我他会和妹妹一起,让我老实在家待着,陪外公外婆。我嘴上应允,转头还是刺探外公今晚是不是能出去?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外婆在厨房包饺子,听见我的话探出头看着我,眉毛上扬眼带笑意,“天天往外跑,每次都说是找朋友,是不是同一个朋友?”   “啊?”我警觉的看着外婆,吞了吞口水,“什么意思?”   外公坐在我对面看报纸,抬头望着我,也是笑意盈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没……”想了想,‘谈恋爱’三个字用在我和濮柯之间,实在滑稽,“没谈恋爱。”   “你说没有就没有……”外公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面上不揭穿我,“这大年三十,你想去找‘朋友’,人家也得过年呢,哪个孩子能年三十出去跟你玩。”   “恩。”我点点头,就此作罢,怕外公外婆起疑。   外公想了想,语重心长的又对我说,“我们不反对你谈恋爱,也理解美国比较开放,你生长在那样的环境,很多想法都跟国内不同。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三思后行,毕竟你年龄还小……另外,保护女生的基本常识还是要有的。这些你肯定明白,也不用我们教你。”   外公说的客气,满是长辈的提点。母亲未婚便有了我,外公外婆对这些事儿有担心理所应当。我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也不便多做解释,“我知道了,现在没谈恋爱,但是你们的话我记住了。”   外婆不信我,站在厨房门口笑着说,“我们想法也没那么保守,你可以让人家来家里玩,这样也不用时常出门,大晚上回来也不安全。”   “……”   外公在一旁帮我打圆场,“行了,现在年轻人,哪有喜欢见家长的。况且,他把人家带回家里,晚上还得给人送回去,回来的更晚,也不安全。”   我来回看着外公外婆,心中皆是暖意。我从不曾对母亲说起自己喜欢男人,对外公外婆提及这点,更是不可想象。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打算考虑。   大年三十晚上,眼瞅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是初一。我百无聊赖坐在外公外婆身边,有些犯困。   窗外黑蒙蒙的天突然下起了雪,外婆走到厨房倒水,看到景色回头叫我。我顺着声音看向外面,满天飞着如鹅毛一般的大雪。我在美国生活的城市很少下雪,每年飘那么几片毫无诚意。   不知怎的,我心中突然汹涌起不可名状的感情。我站在窗前,拿着手机给濮柯打电话。   “怎么了?”濮柯开口问我,声音低沉浑厚。   “下雪了。”   濮柯呵呵轻笑,“我看到了……”   “今年第一场雪。”我抬起手在充满雾气的窗户上来回画圈,“我想见你。”   “现在?”   “恩。我想见你。”说完,我挂了电话,走到衣架旁拿下外套,“我出去一下。”   外公外婆皱眉看着我,“这时间,外面天气又那么不好,你现在去哪儿?”   “我临时有事儿……”话音还没落,我便抬脚往门口走。   “早点回来!”外婆在身后大声对我说,“自己注意安全。”   年三十很难找到车,我只能搭乘公共交通。   下车时,濮柯开车在车站等我,我拉开副驾驶座的门上车,“你怎么在这儿?”   “冷吗?”他帮我拍掉头上的雪花,“怎么说风就是雨,不是让你今天跟家人好好待着?”   “我想见你……”   濮柯侧头看我,俯身凑近后轻轻吻我。他的嘴唇湿润温热,鼻息中是淡淡的烟草味。我张开嘴迎合他的舌头,缠绕盘踞,双手不自主环住他的脖子。   “晚上还回去吗?”他呼吸有些紊乱,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颤音。   我无奈的点点头,“恩,外婆让我早点回去。”   “那现在你想去哪儿?我妹妹在我家里,你要是想去我家,可能会见到她。你……想见吗?”   我摇摇头,我只想跟濮柯在一起。突然想起濮柯提到他的前妻与孩子,我转了转眼睛问,“你的孩子,过年不跟你在一起吗?”   濮柯摇摇头,“我和他见面不多,他今天……和他母亲还有母亲的家人在一起。”   真是讽刺,我忍不住好奇濮柯的孩子如果知道我的存在会怎么想?他拼命想要避开的濮柯是我从小期望的……我收紧手臂,凑到濮柯耳边,张嘴咬着他的耳朵,哈着气道,“爸爸,你过年想干嘛?我陪你啊……”   濮柯放低靠背,揽着我的腰让我趴在他身上,“……干你……”   我的双手顺势伸进濮柯的外套里,隔着衬衣紧紧搂住他的腰,“随便干……”   “恩,别动。”濮柯捏住我的后颈,另一只手在我的背上来回滑动。他的性器隔着裤子顶在我的大腿根,他的嘴上却还在说,“别动,就这样待着。”   “怎么了?”我蹭了蹭他的阴茎,任由他抱着。   “没什么,现在想这样抱抱你。”   濮柯的呼吸搭在我的脖子上,他胸口那有力深刻的跳动声传进我的身体里。我忍不住回抱着他,异常用力。车窗外的大雪还在继续,车内这狭窄的空间只有我们两人。时间像是静止了,我不知道濮柯在想什么,我只知道我希望这一刻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第11章   寒假结束,我又回到了学校。相应的,我与濮柯相处的时间也变少了。   他不同意我平时去找他,我试了几次无果,也不好强求。每个周末我固定回家,也就周日或者周六的下午有时间去找他。   开学第一件事情便是补考,我苦不堪言。整个寒假我沉浸在濮柯的臂弯内,完全忘记了还有考试这件事。开学临时抱俯角突袭了一周多,发下来的试卷上照样都是我不会的东西。交卷那一刻我便已经想到,结果肯定是过不了。   导员再一次找我谈话,我解释道,“我从小学习都是英语,现在的课本我很多都看不懂,理解不了。”   “这样,”导员沉思片刻,看着我的眼睛道,“你这个情况我也想到了,不能完全怪你。别的学院有国际班,英语授课,咱们学院没有。你这样一直挂科最后肯定拿不到毕业证,我之前和学院领导讨论过你的问题,你的情况比较特殊,要不然换一个专业读国际班怎么样?”   我愣愣听着这一连串的话,毫无头绪。入学的事情是外公外婆替我操办的,我从一开始便不知道有国际班,如果当时就清楚状况,总好过现在折腾,“需要有什么手续?”   “这个还是需要你的家长来一趟学校,学院领导可以帮你处理事情,联系别的学院,但需要和你家长全面沟通,保持大家的目标一致。”   我点点头,导员说话的官腔比濮柯还有厉害,我心中嗤笑,却也对可能即将结束这痛苦生活感到兴奋,“那什么时间让家长来比较合适。”   “如果你觉得换一个专业可行,我跟院领导反应一下,落实事情的可能性,接着就能让你家长来了,你先跟他们说说这件事情。”   我在周五将这件事告诉了外公外婆,他们表示尊重我的意思。   最初选择专业时,我没有任何话语权,那时我沉浸在母亲离开的悲伤中,对这个事情提不起任何兴趣。有了第二次机会,我便开始思索,我想做什么事情,又能学什么。   周六下午我耗在濮柯家里,他原本要出门,我一意孤行非要来他这里,他只好上午处理完事情便回家等我。   濮柯对我很好,有时候我会从他眼中看出很多我不懂的‘好’,他可能将我‘看’成他的孩子,本能的迁就我。   每每这种时候,我心中都有异样的刺激感在升腾,我仿若得到了最为单纯的‘父爱’,又在下一秒靠近他时变成了浓浓的情欲。两者之间没有转换,并存的过程让我有无法言喻的快感。   “我不知道换专业能学什么?”   “你喜欢做什么?”濮柯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不安分的伸进我的衣服里,“除了折纸,还有什么?”他余光扫过书架上那一排我折出的‘恐龙’。   “写故事,”我仰起头脱掉身上的衣服,整个人往他怀里蹭了蹭,“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得星云奖。”   濮柯眯着眼睛看我,“科幻啊……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新鲜的,小时候对穿越时空很着迷。”我轻咬濮柯的嘴唇,来回碾磨。   小时候,我想有时光穿梭机,想看看为什么我没有父亲。   长大之后,母亲对我说起濮柯,我看到她仅存的一张合照。我还是希望自己有时光穿梭机,我想问濮柯一个问题,‘如果知道我会这样长大,他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濮柯翻身将我压在沙发上,“想什么呢?”他抓住我的脚腕,将我脚上那双专属的拖鞋去掉。   我笑了笑,“想你。”现在,我依旧希望有试时光穿梭机,我想回到过去,告诉曾经不安分的自己:‘别着急,你的父亲会给你一切,包括他自己。’   濮柯清了清嗓子,低下头将嘴唇在我胸口来回滑动,“你可以读外国文学,不止这一个……这一类的专业都可以。课本是讲外国文学,即便是中文你也能理解,你又没有文化差异,老师授课讲的那些东西你也都能理解。”濮柯说的一本正经,手上的动作却是另一番光景。   “恩……”不知是欢愉的呻吟还是对他给出建议的同意,我闭着眼睛忍不住轻哼。   濮柯搂着我的腰带我翻身,整个人和我紧紧贴在一起。我回过头吻他,再无其他功夫思考。   从小到大,母亲对我的选择都很少理会。我吃过亏、走过弯路,甚至抱怨过她对我的不管不顾。但到了这个分岔路口,我突然意识到,母亲希望我可以独立。   ‘这事情你都处理不了,你以后怎么办?’母亲曾经这样对我说,那时的我愤怒无助,对她怨声载道。可现在才觉这是幸运的事情,她让我有了自主选择的契机,让我在很小的时候便有了自我……   换专业这件事儿,我听从濮柯信口拈来的建议。他说的未必认真,我却觉是个不错的想法。   简单和外公外婆通电话之后,我周一便和导员说了自己的想法。   导员听完点点头,表示会跟院领导反应。   生日之后,徐捷一直在给我发短信,我心情好时偶尔回一个,否则就当没看见。   我与徐捷之间一直是‘需要’与‘被需要’的关系。他初到美国之时,人生地不熟,他需要我。等到他熟悉了一切,我身边没有合适的人上床,我需要他……   这样说来,除了濮柯之外,我始终存在于‘需要’和‘被需要’的状态之间,之前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甚至包括去年和我上床的那个中年男人。   濮柯改变了这种状态。我感受不到他对我的需要,他给我想要的一切,我也始终在索取,没有尽头的索取。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关系,但我享受于这样的相处,我享受我的父亲给我‘情人’一般的爱护。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徐捷隔了几日突然发短信给我。我看着短信皱眉,今天又是一个周五,正巧导员约了外公外婆讨论我转专业的问题。我在等外公外婆从导员办公室出来,便跟他们一起回家。   [what is your problem?]我回徐捷的短信,心中对转专业的事情有一丝忐忑。刚刚回国那会儿,我需要陪伴,联系了徐捷,他告诉我自己有相处的对象。言下之意,很难给予我所需的东西。   话外之音我明白,自然不在主动找他。这次他主动联系我,我也将意思说的很明确,却不知他为什么不愿善罢甘休。   [我会等到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等不到你,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一直站着。]看着这短信,我听不进去老师讲的内容。   徐捷不是个纠缠的人,否则我跟他之前的那一段也不会如此干净利落。仔细想了想,我从座位上站起来。低着头走出教室,我倒是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   学校大门距离教学楼有些距离,我全力往前跑。外公外婆随时有可能从导员办公室走出来,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便是大门口,跟徐捷站在那里说话太过危险,我得在他们出来之前带着徐捷离开。   跑了几分钟,我到了学校的广场。慢下脚步,轻喘几口气,我四下张望,希望没有认识我的人发现我逃课。   ……   不远处的三个人影吸引了我的注意……甚至可以用匪夷所思、胆战心惊来形容。   濮柯正在和外公外婆说话。   我愣愣看着他们说话的样子,条件反射躲在阴影处。   不知道他们如何遇到,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外公外婆一定会对濮柯一顿数落,甚至说出很不好听的话。濮柯会作何反应我不确定,同时我也在担心他们会不会提及我。   [我就是想见你。]徐捷给我回信。   我心中惶恐,又看到徐捷的短信,顿时烦躁。我快速离开他们三个可以看见我的范围,心中祈求外公外婆揣着‘保护’我的想法,不会主动和濮柯提及到我。   我快速走到学校门口,徐捷站在阴凉地,低着头踱步。   “你要说什么?”我走到他面前开口。   徐捷抬起头看我,凝视了一会儿笑起来,“你还是跟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样好看……”   濮柯经历不惑之年尚且有那般容貌和气质,我自然不差。徐捷这话对我毫无吸引力,甚至让我感到无奈,“你不会就要说这个吧……”   “我想跟你好好处对象。”徐捷看着我,神情异常认真,“就是考虑以后的那种处对象。”他比我大一些,家里的条件也不怎么样,对未来的思考自然多一些。徐捷依靠奖学金去了美国交流,学习能力和社交技巧自然不在话下。   我看着他,一时有些慌神,“你跟我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徐捷耸耸肩,“我觉得你家境比我好一些,我能力比你强,你和我两个人互补,谁都不吃亏,好好相处正好扬长避短。”   扬长避短……我花了片刻才想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天大的笑话,徐捷始终还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个人:在‘需要’与‘被需要’之间,他选择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道路。   若不是遇到了濮柯,让我有了鲜明到极致的对比,我很可能觉得徐捷这段话很有道理,甚至赞同他的说法。“我为什么要跟你‘扬长避短’?”   “好的恋爱都是这样的。”徐捷义正言辞,像是在教育一个少不经事的孩子,“彼此有对方需要的东西,互相索取达到平衡。”   我唾之以鼻,濮柯对我只有爱护,只有毫无底线的宠溺。相比之下,徐捷这说辞幼稚而自我,“我不需要这样的恋爱,我也没什么想法跟你处对象,你不是我想要的。”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就好像我拒绝的是全世界最美味的苹果,“你之前联系我,我回复很冷淡。从那之后我一直在想这个事情,我告诉了你我的结论。你最好也想清楚……”   “有什么可想的?”我扬起眉毛回答,“我有想要相处的人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毫无意义,我根本不会想。”   徐捷皱眉看着我,目光都是质疑与揣测,“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喜欢他什么?”   我摇摇头,这种问题我从不深究,“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我就是喜欢他,他身上所有的东西我都喜欢,他的缺点我都喜欢。”   原本是眉头紧裹的模样,他因为我的回答笑了起来,“你还是年龄小,这种沉迷持续不了多久,你很快就会从这样的感情里走出来。”   “谁知道呢。”我嘴上敷衍,心中却明了他的意思。他的想法和濮柯一两个月前的一样,觉得我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纸上谈兵,成不了气候。“说不定,我就是想跟他一辈子……”   他们的想法都没错,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我心中那些‘变态’的计量:若是能和濮柯纠缠一辈子,那定当是我这辈子对幸福的事情。   “这个年纪,说一辈子是不是有些好高骛远?”   我嗤笑,还好明白他所说的那个成语的意思,“这个年纪,谁不是好高骛远……”   徐捷点点头,“你说的也对……”   我无意与他再做纠缠。话已至此,该说的都已经足够,“你要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就回去了。”心中还惦念着祖父祖母,即便揣测他们不会与濮柯谈及到我,始终难免纠结。想想时间,他们也应该离开了。站在学校门口与徐捷对话难免会引起注意,即便看见的人不多想,我自己心中也觉一阵别扭。   “你这是拒绝我吗?”徐捷看着我的眼睛,还是一副手到擒来的架势。   瞠目结舌,我就差笑出声了。“你从哪儿学的这种说辞?   他紧接着摇摇头,默不作声。   “你如果没什么别的想说的 ,就回去吧。”说完,我兜里的电话震动起来。   徐捷还在‘恋恋不舍’,“赶我走?”   我颔首笑了笑,不再接话。拿出兜里的手机,我瞧见是外公打来的。“我先回去了。”说完,我不愿再跟徐捷废话。转身拿出手机,我犹豫着接起电话。   “你在哪儿?”外公问我。   “学校里啊,怎么?你们和导员谈好了?”我故作镇定,余光时不时瞟向一旁的徐捷。   “刚刚从你们导员屋里出来,你这会儿有时间吗?”外公扯谎,我心中更为忐忑。   “有,你们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们。”   外公描述自己的位置,接着挂了电话。我回头看始终站在那里的徐捷,多少很无奈。即便回来之后是我多此一举的主动联系了他,可时过境迁的现在我也将一切都说的明白了,他这样纠缠毫无理由,更显幼稚。   “你快回去吧。”我又说了一次,同时忍不住叹气。   徐捷看着我,眼神带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他什么都没说,却胜似千言万语。   我不禁觉得可笑,徐捷跟我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怎么就这般‘肝肠寸断’了?   徐捷盯着我又迟疑了片刻,突然走上前,伸手拦住我的后颈。他将嘴唇覆在我的嘴唇之上,淡淡触碰后快速离开,“如果你想我,记得打给我。”   幸亏这是上课时间,校门外鲜少有人,“你回去吧。”我有些不耐烦,刚刚的行为越过底线了。我对性从来论不上保守,可想到濮柯以及与他的承诺,我还是心有余悸。   徐捷点点头,看我坚决的态度也不好在纠缠。“那你自己照顾自己,平时……”   说这话,他的手还在我的后颈上没有移动,双眼却以及飘到我身后的位置。   跟着他的目光回头,一辆车缓缓驶过。   ……那辆车……属于濮柯。 第12章   我不确定濮柯看见了多少,毕竟徐捷不会刻意在看见他人的情况下还主动吻我。   国内对同性亲密的容忍程度很低,这一点是当年徐捷在美国时对我说过的内容。他比我更加清楚流言可谓,甚至比我更不想惹麻烦。   濮柯坐在驾驶座,眼神与我短暂交会后快速移开。他没有停车与我交流,缓缓从我和徐捷身边驶过。   看着他渐行渐远,我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慌乱。“我进去了。”回头与徐捷交待最后一句,我抬脚便往学校里走。   外公外婆在图书馆门前等我,我在和他们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定神打量。外婆面上说不出的沮丧,外公则在眼神中流露无奈。他们瞧见我,主动勾起嘴角。   “怎么样?”我先声夺人,“导员怎么说?”不确定他们与濮柯的对话究竟是什么内容,我也不敢显现丝毫情绪。   外公轻轻点头,“你们导员说,没什么问题,之后办手续的事情我们要是没有时间,你自己也可以解决。”   “那就好!”我用余光撇向一旁的外婆,“那你们怎么闷闷不乐的,不想我换专业?”   “我们尊重你的意见……”外公轻笑,难以言喻的挣扎,“学什么你自己觉得合适就可以。”   一直没开口的外婆此时突然看着我道,“你平时在学校里,会经常看到领导吗?”   心中咣当一声,我故作镇定,“什么领导?我都不认识,平时不怎么关注。”美国的学校和国内不同,对于领导也不像国内如此重视,高中上完我都记不得校长的样子。担心外公外婆生疑,我多嘴加了一句,“我应该多关注吗?”   他们能这样刺探性质的问我,必然没有和濮柯对口供,否则现在应该是质问的语气。外公外婆不愿再濮柯面前提及我,这个不难想象,濮柯又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更是不用担心。   “不用关注……”外公先接了话,看了一眼外婆道,“平时在学校就好好学习,你问他学校领导做什么,咱们又不认识。”   回家的路上,外公一直没说话,到了家门口看着我问,“你们学校应该有很多出去交流的机会吧……你要是有兴趣多看看,对你以后有好处。”   “恩。”我敷衍点点头。若真是想送我出去,去年又何必将我接回国,多此一举。嘴上不说破,他们心中也始终顾忌濮柯是学校书记,想让我离得越远越好。   我能感觉到,外公的态度不像外婆那么坚持,或许作为男性,他可以理解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意义。只是,他们终究心疼母亲,终究觉得濮柯是造成母亲惨剧的凶手。这个想法我也有,只是我找到了一种更为简单直接的发泄方式,排解所有对濮柯的情绪。   在家待了一会儿,我找借口溜出家门。   下午濮柯看见我与徐捷之间亲密的动作,我担心他误会。既然外公外婆与他见面是虚惊一场,我便发了疯一样想对他解释清楚。   “你晚上还回来吗?”外婆在我出门时主动问我。经过寒假时常夜不归宿,他们对我‘谈恋爱’的事情基本抱着笃定。二老心里虽然还是想我行为‘规矩’一些,奈何并非看着我长大,在说了几次我不听之后,也只能是放任态度。   我想了想,“我也不确定。”心中升腾起一阵内疚,外公外婆不愿我接触濮柯,怀着保护我的心态。若是有一日真相大白,他们定会非常伤心。   外公从屋里走大门口看着我,“注意安全。”   “恩。”我点点头,不再看他们。   刚刚走到濮柯家门口,没等我按铃,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我等下就去医院陪他,你……”濮柯对他身边的女人开口,话没说完看见我站在门口,愣了片刻。   那女人我见过,第一次来濮柯家,客房里便放着她的照片——濮柯的前妻。“我今天跟你说的事情,你好好考虑,”女人双眼发红,对站在门口的我丝毫不感兴趣,她伸手拉住濮柯的手臂,“我不能失去他。”   “我知道,”濮柯点点头,“我尽快给你答复。”   目送那女人离开,我转头看着一脸疲惫的濮柯。还未开口,倒是他先说话了,“你回家吧,我今晚有事。”   “你要去医院?”我抬头看着濮柯的眼睛,“谁生病了?”   濮柯转身,让我跟他进屋,“你待一会儿就回家吧,我等下就出去。”   “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拉住他的手臂,几乎和他前妻的动作一模一样,“我知道你下午看见我了,你生气了?”   “没有。”濮柯轻轻叹气,像是不愿与我多说,“你才多大年纪,我跟你生什么气。”   我随濮柯走到沙发旁,他坐下我便坐在他身上,“我跟那个人,我们……”   “你想多了。”濮柯打断我的话,他与我四目相对,“我孩子病了,现在我没有心思因为你和那个男孩儿的事情生气。”   因为这话,我的左胸一阵绞痛。   “他怎么了?”我压着火气问,俯身凑过去想要咬住濮柯的嘴唇。   濮柯摇摇头,巧妙的避开我。他伸手将我搂住,紧紧压在怀里,“我现在没什么心情,你要是觉得无聊,就早点回家。”   我听明白了,比起他生病的孩子,我与徐捷的事情或者我现在窝在他怀里,这些都不值一提。我抬头看着濮柯,“我想跟你待着,我今晚想一直跟你待着。”我还记得过年那天我在庆幸他的孩子跟他见面很少,没有人打扰我的‘恋父’,现下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濮柯微微皱起眉,看着我的眼神严厉了不少,声音也可以被压低,“我今晚一定要出去。”这样想来,寒假那些他坚持自己有事儿的时间,无非也是去看他的孩子。   我心里不服气,“那你带我一起去!我就是想跟你待着。”他的另一个孩子凭什么凌驾在我之前,濮柯也许带他去过很多次游乐场,替他买过无数的东西……这些我都才开始感受,为什么我要退让?“如果你不带我去,我就在你家门口一直等着,等到你回来。”   濮柯犟不过我,或者他压根没想与我计较。   我跟着濮柯出门,看着他走向停车的地方。站在门口有些窘迫的情况下,我转身坐在了台阶上。濮柯开车从我面前经过,最初像是不愿搭理我。我的目光顺着他移动,一直盯着他将车开出去。   片刻过后,他倒车停在了我面前。   我如愿以偿坐在濮柯的副驾驶座上,他重新拧动钥匙,淡淡的对我说,“你等下在病房外面等我?还是在车里?”   “病房外吧。”我答得爽快。   我一点不好奇濮柯的另一个孩子长什么样子,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在意濮柯,在意他没将我放在最靠前的位置。   濮柯同意让我跟着,势必也有挣扎,我心中萦绕诡异的自以为是,即便知道这对他来说可能不值一提,但我却难以自制的胜利感。   濮燊……   我对着病房门上的名牌发愣,第二个字我不认识。濮柯在我耳边淡淡道,“念shen……”   抬头看着他,我的名字是母亲起的。濮柯当年在学校讲授外国文学翻译这门课,母亲在课上与他认识。为了纪念这起源,我叫尉迟译。“这个字什么意思?”   濮柯不愿与我多说,“你在一边坐着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不会待很久。”说完,他推开门。   顺着门缝我往里看了一眼,濮柯走到病床旁站定,床上的那个男孩儿看着与我年纪相仿,一身病号服带着黑色帽子,脸上没什么血气。   我坐在走廊里,面前来来往往的护士病人。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看四周的环境,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濮燊应该是白血病,周围几个病房也都是相似的患者。我低下头看着地板,不知应同情他,还是感慨这个世界对濮柯太过苛刻。   等了几十分钟,濮柯开门出来了,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他的前妻。   “我有时间会经常来看他。”濮柯拉上病房门,说的很轻。   “好……”面对孩子生病,再坚强的女人也显出无力。她点点头,却再看到我之后神色迟疑,“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医院带?”   “……”濮柯目光无奈的瞥了她一眼,转头对我说,“回去吧。”   她突然伸手拉住濮柯的手臂,言辞犀利,“你想怎么玩是你的事儿,但是别把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往儿子面前带。他要是发现你……”   “我哪儿不三不四?”我看着那女人,说的理直气壮,“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濮柯伸手揽住我的肩膀,许是想息事宁人将我快速带走。谁知他还未开口,前妻便又说,“你才多大年纪,跟着濮柯这种可以做你父亲的男人,图什么?你爸妈要是知道了,心里怎么想?”   “关你什么事儿?!”我声音不大,语气却是跃然而起的架势。我咬牙看着濮柯的前妻,眼神没有丝毫退让。   之前在酒吧后巷被那男人说过类似的话,愤怒的情绪还不及当下这一瞬间的一半多。   这个女人我虽不恨她,可我与母亲这些年的无奈也有她的原因。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绝对对错,即便母亲当年破坏了她的家庭,我们承受的痛苦情绪也绝不比她少。   “好了,”濮柯身处手臂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他用一只手环住我的脖子,手指伸进我的头发,“这里是医院。”濮柯低声道了一句,接着抬起头看向前妻,又开口说,“自己的孩子躺在病房了,他比濮燊大不了几岁,你说这话也不怎么合适。”这情景与那日在酒吧后巷如出一辙,我心中却更为激动。濮柯‘斥责’的是自己的前妻,他曾为此放弃过母亲,一来二去,我赢了她的儿子,也赢了她。   “怕我说?那你就别干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   濮柯无奈摇头,懒得多搭理,他抓住我的手腕,抬脚之前又冒出一句,“我干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情,燊燊的情况我们可以商量,别的事情就没必要了。”   十年求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那个女人当年对濮柯想必也是爱的深沉,否则怎会在时过境迁的现在还耿耿于怀濮柯周围出现的任何人。   她对我的怨气带着太多的积怨,我本与她不认识,她又不知我是谁,能有这般反应不过是因为濮柯曾经在她心中,也永远挥之不去。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车内始终沉默。   快到家门口,濮柯才慢慢开口道,“刚刚她说的话,你别在意。”   “恩。”我点点头,“你不是教过我,那些伤害我的话,听得多了就不是伤害了。”濮柯在医院的行为像是为我撑起保护伞,我心中暖意四起,瞬间坚强起来。   “那就好。”濮柯将车挺好,转头看着我问,“你晚上回去吗?”   他情绪很差,许是担心濮燊的病情。看他这样,我心中也莫名不舒服,“我想跟你待着。”   濮柯在睡前与我说起濮燊的病情,他讲的很平淡:濮燊小时候查出白血病,那时濮柯与前妻离婚没几年,两个人都为了孩子奔波。病情控制住,濮燊的身体状况却一直不好,母亲体恤孩子,贴身照顾,濮柯自然没有机会和时间陪伴儿子。   “他这次复发,情况不是太好,即便能控制住病情,找不到合适的骨髓移植,也很危险。”濮柯说完,慢慢闭上眼睛,面上瞧着波澜不惊。   我翻身直视他的侧脸,“燊这个字什么意思?”   濮柯重新睁开眼睛,他侧头与我对视,“烈焰在木头上熊熊燃烧……旺盛、欣欣向荣的意思。”   “你给他取的名字吗?”   “恩。”   这名字真好听。   这个字从濮柯嘴里被说出,带着对濮燊最好的期许,真好听。   我忍不住羡慕,却也揣着逆反心态。俯身向前,我抬腿趴在濮柯身上,低下头轻咬他的锁骨,“你别想那些难过的事情,就想着我。”   濮柯微微抬头,搂着我拉近距离,“想着你什么?”   “如果我是你的孩子,你会给我起什么名字?”   “这问题倒是新奇,”濮柯扬起眉毛看我,神情却温柔了些,“译这个字就很好……有些地方通假‘择’,选择的择。”   我听得云里雾里,无法理解‘通假’的意思,“‘选择’有什么好?”   濮柯勾了勾嘴角,“人最怕的就是做错选择,如果把这个字用在名字里,时刻提醒选择应该慎重,很不错。”   “你有选择错的时候吗?”话说出口,我期待他说当年选择错了……   “我……”濮柯说的很慢,想了想解释道,“现在看来很多选择可能是错了,可当时意识不到,所以那些由时间鉴定出的对错,也只是徒增遗憾。”   我懂这种感觉,却又觉得自己不懂。“你能跟我说说有什么选择做错了吗?”   “比如……去年在酒吧的那个晚上把你带回来。”濮柯说着揉了揉我的头发,“你管今天那个男孩儿叫什么?哥哥?”   我舔着嘴唇发愣,缓了片刻便紧紧搂着濮柯,凑到他耳边说,“我爱你。”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在濮柯说完自己孩子后又说起徐捷的事情,玩笑的语气中夹杂的情绪让我激动不已。我心中相似的感情如同溢出一般不受控制,“我爱你,我就爱你一个……没别人,没‘哥哥’,一个爸爸就够了。”   濮柯定神凝视我,眼中先是零星惊讶,许是没想到我会如此认真这些,很快,如狼似虎的欲望开始蠢蠢欲动,黝黑的瞳孔被情欲的浪潮席卷,战鼓震天。 第13章   我爱你,爸爸我爱你……我一辈子就爱你一个……   一整个晚上,我始终在重复这几句话。濮柯发了疯的干我,我的身体像是要被他碾碎。刚刚卸了火的阴茎转头不等软下去又动了起来,他翻来覆去玩着我的身体,带给我痛苦与欢乐。   我因为高潮全身颤抖,阴茎再射不出什么东西,神志开始迷离。濮柯的巴掌落在我的屁股上,不用力却清脆刺耳挑破情欲。我咬着下嘴唇抬头看他,眼神表示不满,同时乞求更多。   我感到身后窄巷已完全肿起来,吸着濮柯的阴茎相互撕扯。慢点……慢点……我嘴上终是吐出求饶的字句,濮柯搂住我的身体将我紧紧抱住,胯下的动作丝毫不减。我在他怀里动弹不得,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全力忍受他彻底的贯穿,每一下抽插都像是要将囊袋塞进我的身体一般,龟头的形状压着肠壁往里,我呜呜呻吟,泪腺因为强烈的高潮而失控。   爸爸……操的轻点……疼……   濮柯掰过我的头与我接吻,舌头灵活扫过我的牙齿,口中的空气顷刻被抽空。我担心下一秒自己会晕厥,却也怕失去意识后感受不到他对我的操干。   濒临窒息的瞬间,我又一次达到了高潮。濮柯紧紧将我搂在怀里,我失声大叫,身体如同提线木偶一般颤抖僵硬。   爱我吗?濮柯在我耳边说,声音犹如神铸。高潮让我眼前一片空白,脑中唯剩下濮柯的声音和他说出的三个字。   爱……   濮燊病情加重,作为父亲濮柯去医院的时间也变得多起来。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濮柯已经出门了。我翻身睡了回笼觉,醒来即将中午,他也回来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拖鞋问他早晨去哪儿了。   “去了一趟医院。”濮柯走到我身边,把我身上那件属于他的睡衣整理好,“饿了吗?”   “他怎么样?”   濮柯摇摇头,“还是老样子,老样子没有恶化就是好消息。找不到合适的骨髓移植人选,只能这样想。”   骨髓移植……昨天濮柯提到亲戚朋友都已经为了濮燊做过检测。我是濮柯的孩子,我和濮燊有一半相同的基因……   想到这些,我心情异常沉重。说不清道不明,我不想濮柯知道我与他的关系,不想去验证自己是不是能救濮燊……我只想保持现状,仅此而已。   换专业的事情很快落实下来,导员通知我后便开始进行各项手续。   随之而来的便是换宿舍,学校安排同专业的学生住在一起,方便管理也方便一起上课。从原来的宿舍中搬出来,我满心欢喜,毫无留恋之意。   还未从换专业的改变中适应过来,社团中就莫名其妙出现流言蜚语。齐树还是那副跟我不合的样子,主动在我面前挑刺,“听说你外公外婆认识濮书记,怪不得上次接待外宾,他对你那么照顾。”   “你哪儿看出来濮书记对我照顾了?”我避重就轻,说到外公外婆,定是看见那日他们三个在学校中谈话的景象。我不知如何解释,又怕说多再传出更为匪夷所思的话,“每天有这个时间关心我,不如多看看书。”   有人说,消息便不胫而走。   齐树能当着我的面点破,社团里其他人私下还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换了宿舍,我的美国护照又一次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没几天时间,社团中那些消息也传到了新宿舍。我听到有人私下议论,心中却不像齐树第一次提及我父母时那般生气。   濮柯说的对,那些刺耳的东西,唯一的抵抗方式就是听到毫无感觉。不知不觉,我也在被濮柯改变,他的话我听了,他张开的羽翼下,我忍不住汲取温暖。   换了学院,我每天上课都会路过濮柯办公室所在的那栋楼。   每每走过楼下,心中都觉与他的距离更近了些。濮柯之前说过不让我去找他,就像不同意我时常去他家一样,我听听便作罢,总是趁着下课的时间溜进办公楼,在他门口闲逛。   濮柯的办公室里多数时候都有人,我从门前经过,他走在桌子后面正巧能看到。   第一次时被他瞧见,他正在和别人说着工作的事情。看见我,濮柯眼中闪出局促的惊讶,稍纵即逝。我在门口站定,左顾右盼见走廊里没有人,抬起手举到左胸口,给他比了个爱心。濮柯面上没有反应,还是认真严肃的与对面的人说话。之后,我冲他挥挥手,转身离开。我还在他的办公室里看见过濮柯的前妻。他们像是因为什么事情激烈争吵,我凑巧与正要离开的她打了照面。那女人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   濮柯工作的样子很专注,心无旁骛的神情看的我忍不住荡漾。   几次下来,濮柯在办公室没人的时候将我放进去。我转身关门,望着濮柯眨眼睛。   “怎么了?”他给我倒了杯水,“怎么这么看着我?”   天气已经不像几个月前那般寒冷,不知是气温的关系,还是我自己的原因,身体莫名燥热,“就想看着你。”   “不好好上课,没事儿闲逛什么?”濮柯颔首轻笑,看着我的眼睛里都是化不开的温柔。   他也许在某种程度是需要我的,与徐捷那种需要截然不同,含蓄内敛却特别厚重。“你周末是在家还是去医院?”   最近这段时间濮柯时常往医院跑,许是濮燊的情况不太好,他心中记挂。我虽然吃味儿,却也不知如何开口阻拦。濮柯要是听到我抱怨,只怕也认为我不识大体。我试过,换来濮柯的告诫与忽略。   即便不能出声阻止,我却总会在他去医院的时候蹲坐在他家门前,等他回来。几次下来,濮柯会在去医院之前开门放我进屋,避免我在门口餐风露宿。不能随意进出他的办公室,不能名正言顺阻止他去医院,我却侵占了他家里的全部空间。   “现在还不好说,你有事儿?”   我摇摇头,周末是母亲一周年的忌日,我不打算告诉濮柯,不知如何开口,更加不愿与他分享母亲,“没什么,随口问问。”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我失去母亲已经一年的时间了,我每天都会想起她,从最初的声嘶力竭到现在,心中竟有些庆幸,还好她没有看到我与濮柯当下的相处。   办公室来来往往都是人,锁了房间门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我坐在濮柯身上,搂着他的脖子打擦边球。临近母亲的忌日,我对他的占有欲越发明显,恨不得每天都从学校跑去他家里。濮柯似乎感受到我情绪的起伏,偶尔问我怎么了,多数时候则是放任我肆意胡闹。   周末濮柯没有出门,我下午才去找了他。中午和外公外婆一起吃饭,二老红了眼睛。我心中也很难受,嘴上却不得不安慰他们。   到了濮柯家,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搂着我的腰再一次问,“你最近怎么了?”   我看着他,心里千万个不愿意,嘴上却还是说了实话,“我妈去年的今天去世了。”   他将我紧紧揽在怀里,许久之后,淡淡的开口,“我母亲……”   话还未说出口,门铃响了。他起身走过去开门,是他的前妻。   濮柯的前妻叫钱静,她的父亲曾经在教育部担任重要的官职,现在已经退休。我不确定‘教育部’三个字对濮柯的事业会有怎么样深远悠长的影响,但按照母亲的故事,她的父亲便是濮柯当年维持婚姻的重要原因。   这些事情我在第一次见到她之后了解了不少,这个时代,网络总是有想象不到的力量。关于濮柯与她的故事,我看到的很少,心中却也不好奇。若是外公位高权重,当年不只有可观的收入,还有提携濮柯的能力,是不是他就会选择母亲?   我不禁思考那时濮柯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唯利是图,为了向上走不顾一切?这些都与我认识的、站在我面前的濮柯想去甚远。   时间改变了他,就像时间改变了母亲,她也与故事中的‘她’天壤之别。   时间没有改变母亲对濮柯的爱,不知这一点在濮柯身上变成了什么。   “你怎么会过来?”濮柯侧身让她进屋,接着关上门,“燊燊情况不好?”   钱静进屋,看到我后微微愣了片刻。我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旁放着属于我的那双拖鞋,而她脚上穿的那双却是属于客人的。我与她对视,目光毫无闪躲。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与她照面,之前没什么好的经历,想必这次也是一样。   “我想来和你谈谈。”钱静看着濮柯开口,完全忽略了坐在一旁的我。   濮柯有些无奈的看了我一眼,大抵是希望我可以主动开口给他们腾出私人空间。   任何人找濮柯谈论事情我都理应避让,这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道理我懂。母亲教过我这些,可我不愿意在她面前退让,唯独她不行。   钱静很快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像是根本不在意我的存在。她转身对濮柯道,“复婚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   我震惊的看着她,接着望向濮柯,微微张开嘴说不出话。   濮柯叹气,迅速摇头,“我之前就已经告诉你了,复婚这件事儿没什么可谈的。”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母亲一辈子的想法就是和濮柯在一起,为什么要在这一天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为什么今天不能只属于我和濮柯两个人?   一瞬间,我心中对濮柯的那些感情像是带上了母亲的寄托。我爱濮柯,爱情的‘爱’,就像是母亲对他一样。   “你别以为我爸退下来,就没办法影响到你。”钱静的语气蠢蠢欲动,那份执着溢于言表,她的余光扫在我脸上,很快移开,“如果我跟他开口,照样有办法让你什么都没有。”   濮柯无奈的笑了笑,看着钱静眼中闪现疲惫,“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说辞,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省省力气吧。燊燊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工作上的事情我看的没以前那么重,这道理你也不是不懂,何必再说这些呢?”   “你以为我想重新跟你在一起?”钱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话说的不重,语气却透着寒意,“如果不是燊燊一直希望我可以重新跟你在一起,你以为我想开口跟你说这个?”   “我知道,”濮柯叹了口气,“能让我跟燊燊谈一下这个问题吗?”   “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你怎么忍心伤害他?”钱静抬高声音,情绪也开始激动,“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同意,对你来说没有损失,你爱怎么玩还是怎么玩……”说着,她不屑的瞥了我一眼,“没人会在意你跟不到二十岁的小孩儿在一起。”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燊燊……”濮柯说的很慢,尽是无奈。他没用动气,但也透出些反感,“只是,复婚和对他好是两件事,你跟我都不愿意,为了他的一句话这么做,那跟十几岁的他有什么区别?”   钱静嗤笑,许是笑濮柯的冷静,笑濮柯的薄情。她怨念的扫了我一眼,接着又道,“你怎么做到心这么狠?我就他一个孩子,我只想他开心。他生病在病床上,我只想满足他的所有愿望。”   这句话让我想到了我的母亲,那时她躺在病床上,浑身无力对我说,‘我想你一辈子都开心,想满足你的所有愿望。’母亲说完这话,我心中尽是悲伤,‘我想知道我爸长什么样子。’于是,母亲用颤抖的手拿出了她与濮柯的合照,唯一一张。钱静就和我的母亲一样,是个面对生离死别无所适从的母亲。   “我不是心狠……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救他。”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濮柯的话成为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口不择言,情绪涌上心头。母亲被病痛折磨的那些日子,又有谁这样为她考虑过,凭什么濮燊就可以得到万千宠爱?我看着钱静,全部的怒火都冲着她去,“你这么死皮赖脸有什么意思?”   钱静惊讶的看着我,随即便满眼唾弃,“这里哪儿轮的到你插嘴,我就算和他复婚了,也跟你没关系。你和他,两个男人,年龄差距还这么大,别天真的觉得能走多远……”   “这也和你没关系!”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母亲的怨念加之自己的情绪,攻击性的话语如同机关枪,一并对着钱静去了,“你跟他都离婚了,现在又来求他……你都这个年纪了,也不嫌丢人!”   “尉迟译……”濮柯转头看着我,声音很冷,“你去楼上待一会儿,我跟她说几句话。”   钱静不过是个声嘶力竭的母亲,我的话刺伤了她。濮柯也觉不合时宜,对我言辞犀利。他从未这样唤过我的名字,带着份怒气,让我不敢再做声。   “等等……”钱静停了几秒,看着我的目光越发扑朔迷离,“你叫……尉迟译?哪个译?”   “……”我心中一惊,看着她的神情严肃了几分。   钱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着濮柯道,“他是你儿子?你怎么不带他去医院验血?”   濮柯大惊失色,“什么?”   钱静望着濮柯的神情,半信半疑。她回过头看着我,“你是尉迟兰的儿子?”   “我……”母亲忌日,我千万个否认都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我不敢看濮柯的眼睛,他死死盯着我,让我全身感到发颤的不适。   钱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濮柯,不可思议的对濮柯说,“我以为他是你的小情儿……”   她怎么会知道我母亲的名字,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心中惶恐,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钱静似乎也不确定,走到我面前问,“你认识尉迟兰吗?”她停顿片刻,像是故意激怒我,补了一句,“那个贱女人当年破坏我的家庭,你认识吗?”   我忍不下去,没人能在我面前这样说我的母亲,“你闭嘴……别他妈这么说我母亲,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你好到哪里去!”   话说出口,我的余光看见濮柯眼中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 第14章   屋里沉默好几分钟,钱静看着濮柯的情绪起伏,明白过来,“你不知道他是你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的?”濮柯不愿相信,看着她满是质疑。“你到底怎么知道的?!”他抬高了声音,像是在等待钱静妥协,对一切矢口否认。   一瞬间天崩地裂,我不知道刚刚那片刻,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恍惚间我感到后悔,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为什么我不能多忍耐片刻?   钱静不理会濮柯,始终看着我反复求证,“你妈妈呢?……你说话,你妈妈呢?”   “别提她!”我紧张的呼吸困难,一颗心砰砰直跳。濮柯眼中的情绪难以捉摸,质疑、彷徨、悲伤……我怕他推开我,往前数的这几个月我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对他说出真相,可我却从未有过这样的冲动。   “你先回去吧。”濮柯走到钱静面前开口,保持声音的平稳。他说完便站到我身前,将我挡在身后,“我跟他还有话说。”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他是那女人的儿子……”钱静说的轻浮,想了想又道,“这样的关系,太恶心了……濮柯,你不觉得恶心吗?”   “你说什么!”我用手臂挡开濮柯的身体,在钱静面前,我步步紧逼丝毫不退让,“你说谁恶心?!”都是她的错,我不应对任何诋毁我母亲的话忍让,这一切都因她而起!   “……”钱静不愿与我多费口舌,她看着濮柯的眼神又冷了不少,“你和他的事情,再恶心都是这屋里的事儿,别让燊燊知道!”   我出言怨怼,分毫不让,“恶心什么!”   钱静盯着濮柯,仿若看到了希望,“如果你有良心,带他去医院检查,看能不能救燊燊!”   “我……”濮柯还未从惊诧中反应过来,面对钱静的要求也给不出回答。   “别做梦了!”我怒火中烧的打断他们,恨不得钱静快点从我眼前消失,“我不会去医院的,你想都别想!我就是死,也不会救你儿子!”   濮柯将手臂抵在我的胸口,许是怕我激动而动手,亦或者是想快点让这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濮柯用力拉开我与钱静之间的距离,转头对她说,“你回去吧。”   钱静高跟鞋发出的滴答声不断变小,屋里的空气冷下来,静的吓人。   濮柯让我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坐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他看着我,两只手肘撑着膝盖。   我不知该说什么,一双眼睛不知应该看向何处。   “你真的是我儿子?”濮柯声音中还带着些疑问,不愿相信,“你说实话。”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很重,气势夺人。僵持的时间,他大抵在心中回忆了我护照上的信息,思索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嗯。”我点点头,不知怎的,突然便不愿说谎了。若是‘真相大白’之前,我撑死也不愿吐露半个字。事已至此,‘濮柯儿子’这个身份对我来说突然带上了难以名状的意义,特别是在濮柯面前。   “你跟母姓?”   我抬起头看着濮柯的眼睛,“嗯。”   “那……你妈妈……”   濮柯的话说不下去,单单这三个字便让我湿了眼睛。我看着他,泪水突然倾泻而下。   well I guess I'll be moving on   I'll just leave these daisies by your stone   And momma, I still miss you every day   But I know I'm gonna get there someday   母亲临终时的样子始终在我的脑子里,接着便是她带着年幼的我出去玩耍时的笑容……   刚刚紧张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平复,思想中都是对母亲的思念。整个身体里只剩下厚重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输送血液,像是母亲的体温。如果母亲听到濮柯说起她,不知是怎样的心情,高兴?难过?感慨?怨恨?   我抬起手臂擦掉眼泪,平复情绪,“今天是她的忌日。”   濮柯点点头,又是一阵刺骨的沉默。   “我出去一趟……”濮柯在许久之后对我说。   我的泪水已经风干,抬头看着他,“你想去哪儿?”   “出去走走……”濮柯说的很坚决,我与他的关系一时间让他不知如何面对,眼中的复杂难以言喻。   “我跟你一起去。”我突然很怕失去他,“我跟在你身后?”   “你就在屋里待着,等我回来……我们,谈谈。”他说的很慢,每个字都伴随着深呼吸。   我避开他的视线,不敢看他往门口走的背影。刺痛在我与他之间萦绕,链接的纽带不知因为‘父子’关系变得更为紧密,还是摇摇欲坠。   我在屋里坐立难安,全身都感到不适。等到将近午夜,濮柯终于开门回来。   坐在沙发上望向他的眼睛,眼眶中都是血丝。他走到我面前叹气坐下,动作很慢,“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这局面出乎我的意料,我从未设想过濮柯知道这一切之后我应该作何解释,更别提这猝不及防的真相大白。   “嗯,”濮柯点点头,想了想说,“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我在问你一次,很认真地问你……你是我的儿子,是吗?”   我能感受到濮柯的确认是心理防线的基石,最后一丝的挣扎徘徊。“是。”我咬着牙根,面对他这副样子,我不敢、不想,更加不能说谎。   濮柯看起来很痛苦,他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时间流逝,一次又一次的安静让我感到窒息。许久之后,重新睁开双眼看着我,他压低声音问,“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对吗?”   “……”   “所以你才会……才会……说叫我‘爸爸’?”一句话断了三次,可见濮柯难以言喻的煎熬。   “……”我看着他痛苦,自己的左侧胸口也是一阵绞痛。   濮柯抬高声音,情绪不受控制,“问你话呢?!”   “……”   “怎么不说话?”濮柯压制不住怒意,对我叫嚷,“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我抬起眼睛看他,“是!”悲伤情绪因为眼泪而得到释放,剩下的便是先前还未退散的怒火。顷刻之间,随着濮柯抬高声音,我也控制不住自己,“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看过你的照片,妈妈手里唯一一张关于你的照片。”   “为什么这么做?”濮柯难以置信,看着我的目光闪烁,手指也跟着微微颤抖,“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我没准备告诉你……”四目相对,我难以忍受这份彼此痛苦万分的折磨。我主动移开视线,可说出的话还是理直气壮,没有任何犹豫,“我从没打算让你知道,你以前不知道有我的存在,我对你来说就是陌生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濮柯看着我深呼吸,异常艰难。   我想了想,继续道,“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不知道,羡慕、嫉妒、渴望、怨恨……这些情绪我从小对你都有过,后来又都没有了。你问我为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   “我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要靠近你,我问过我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我的眼眶变得湿润,濮柯的样子模糊不清,我抬手揉了揉双眼,重新看着他。   “可你为什么要伤害你自己?”濮柯看着我满眼都是心疼,除此之外还有愤怒、悲伤,甚至是痛苦,无法言喻的痛苦。   “……”   “回答我,你为什么伤害你自己?”   我看不懂他的眼神,怎么就是伤害自己?“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事儿,我怎么伤害我自己了?”说着,我起身想要靠近他。双手环住濮柯的脖子,我整个人往他怀里蹭。   濮柯抬起手臂挡开我,“你别这样……”他说话的声音在颤抖,我的靠近带给他难以承受的压力。   “你别推开我。”我凑上去吻他,就像往前数这几个月无数次吻他那样。   结果如我想的一样,濮柯的态度坚决。他挡着我的肩膀,异常用力,“你不懂这样是不对的吗?”   我可能懂,可又没那么懂。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很简单,濮柯早就替我定义了我的状态,“你不是说我‘恋父’很严重?”   “……”他咬着牙看我,神情满是纠结错愕。   “怎么,我‘恋父’的对象是你,不好吗?”我心中也揣着怒气,说话像是要故意激怒他。往前数的这段时间,我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濮柯去看他儿子,我没有任何理由将濮柯占为己有。憋屈郁闷在这一刻突然有了释放的途径,“我就是爱你,因为你是我爸,所以我恋父。”   “你……”   许是嫌他还不够激动,我嘴里的话越发张狂,“还是说你不信?……你肯定不愿意相信,对不对?你不愿意相信是觉得我不好,不配当你儿子,还是觉得没法面对你从去年开始每周都干我?”   “尉迟译……”濮柯被我气到红了眼睛,他下意识抬起手。   “揍我……”我看着他的手,莫名兴奋。从小我好奇被父亲揍得感觉,和濮柯在床上的那些满足我的想象,却不单单是父子间的感觉,我吞咽口水,期待他的手掌下落,“揍我……我想你揍我,我想知道你生气揍我是什么感觉!”   濮柯看着我,眼中又尽是心疼与煎熬。   许久之后,他将手放下,“我该拿你怎么办?”濮柯压低声音,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怎么不揍我呢?”我的眼泪莫名在眼眶中打转,为什么以前在床上可以,现在就不行呢?我拉住他的手,重重拍在自己的身上,“你怎么不揍我呢?我这样做你不是很生气吗?你不觉得我骗了你吗?”   濮柯死死盯着我,发红的眼眶也带上一丝泪痕,不知是被我的情绪渲染,还是他自觉情况太过复杂。濮柯抽出自己的手,突然拦住我的后背。他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手臂越发用力。   “你别这样……”他说的很慢,嘴唇就在我的耳边,声音缓缓飘来。   我像是要被他融进身体里,这个拥抱让我呼吸困难。   我理所应当在濮柯家留宿,真相大白,他甚至没有让我离开的理由。   濮柯心里很不平静,睡前打翻了喝水的玻璃杯,手指都在颤抖。他没有对我说重话,一句都没有,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少之又少。   我猜,他可能是不知如何面对我,可能还处在对这件事的震惊中。想想最初在他家过夜之后的那个早晨,我躺在长椅上忍不住流泪,也不知该怎么办。   跟着濮柯上楼,我还是向往常一样钻进他的被子里。濮柯洗澡出来看着我,微微皱眉后说,“我今晚去睡客房。”   “为什么?”我站起来,紧紧搂住他的腰,“我想跟你睡。”   濮柯低头看着我,眼中皆是无奈。许是角色转换太过迅速,他的身体因为我突然的靠近稍稍僵持,“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你爸爸,所以你从没觉得你和我之间这样不对?”他说的很慢,‘不对’两个字咬牙切齿,只怕他心中对我和他之间的定义比‘不对’严重千百倍。他在顾及我的感受,他在试图和我讨论这件事。   我摇摇头,沉默片刻说了实话,“我没觉得不对……”想了想,我又重复了之前说的那句话,一次不差,“我就是爱你,你是我爸爸,所以我‘恋父’。”这个逻辑无懈可击,它解决了我从小到大对中年男性的困惑,解决了我这么多年对父亲的遐想,解决了我面对濮柯时心中所有的挣扎痛苦与期待……   “你别说‘爱’,你不应该这样‘爱’我。”   我扬起嘴角嗤笑他,“可你问过我‘爱你吗?’,你问过这话,我觉得你问的‘爱’就是我想表达的意思……”   濮柯推开我,义正言辞,“我那时不知道你是我儿子。”   “对我来说从来都没有差别,我一直都知道。”   他叹气,终是觉得无法与我沟通这个问题。濮柯看着我,许久之后淡淡的说,“对不起。”   “为什么又对我说‘对不起’?”   “太多了……”濮柯极尽全力的保持冷静,眼中的情绪又是另一番光景,“我刚刚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盯着他的眼睛,“重要吗?”   我猜想濮柯心中的答案是‘重要’二字,只是看着我的样子,许是不忍再起争执,他最终摇摇头,“我想对你来说应该不重要。”   “重要!”我再一次靠近他,伸手揽住濮柯的腰,“因为是你,因为你是我爸爸,所以我才这么做……这一点很重要!”   不出意外,濮柯推开我,皱着眉移开自己的视线,“你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说完,他后退一步转身。   “你不能跟我待着吗?”我伸手拉住濮柯的手腕,“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你……不能跟我待着吗?”无意要挟,但话出口时我还是红了眼睛。泪流不止不为别的,只是想起了去年的母亲,想起这些年没有濮柯的日子,莫名悲伤的情绪袭来,我闭上眼睛深呼吸,“我想跟你待在一起……至少是今天。”   “……”濮柯颔首看着我,下意识抬起的手臂停留在我的脸颊旁。   我抓住他的手在我的面颊上蹭动,情绪更为激动,“我怎么就不能跟你待着呢?!为什么不能!”   许是我突然抬高声音让濮柯措手不及,亦或者反复提及母亲勾起他的回忆,濮柯的手掌缓缓移动到我的后颈,轻轻捏了捏,“你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我如针毡般躺在床上,而濮柯则在拿了条毯子铺在地上。来回翻滚,我扒着床沿看向他,“你能不能还像之前那么对我?”说完,我抓起手边的被子,不顾他的意愿下床,快速躺在他身边。   濮柯的身体微微颤抖,对我的靠近尽显排斥。我不敢乱动,气氛一时间被尴尬萦绕。   “……”他侧过头看着我,挣扎在起身与保持不动之间。濮柯微微张开嘴,却始终什么都没说。   我与他安静的躺在地上。濮柯显得异常局促,皱着眉丝毫不移动身体。我内心忐忑不安,主动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就像曾经在酒吧门前那样,不愿放手,“你能不能还像之前那样对我?” 第15章   同样的话,两次说出口,终是得到了他的回应。   “我...”濮柯清了清嗓子,眼神动容“我会对你更好。”   “但不是之前那样,你是这个意思吗?”   濮柯还处于震惊中,他强迫自己冷静,甚至保持理智与我说话。可声音中的情绪、眼神中的复杂将一切清晰明了的表达。他说不出答案,我索性还了话题,“你的前妻,她怎么会知道我?”   “我不知道,我会问清楚,然后明确给你答案。”濮柯侧头看着拉在一起的两只手,接着用食指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划动,对我施以安慰,“跟我说说你的母亲吧。”   “你想知道什么?”我翻身侧躺看着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好……不好……什么是好,什么又算不好呢?   想到母亲,我的情绪不受控制的起伏。去年的这时候我失去了她,而今天我拥有了父亲。一年时间改变了太多,“她有过很多男友,那些男人里有些对她不错,有些对她不好……但我想她一直都爱你。”   濮柯点点头,“她是怎么去世的?”   “……”想起母亲去世前的痛苦,我哽咽深呼吸,“她……”   “对不起,”濮柯抬起手轻轻盖在我的眼睛上,“我不应该问你这种问题。”   我稍稍闭上眼睛,睫毛打在他的手心里,皮肤上满是他的温度,“癌症去世的……从发现到离开时间很短。”说完,我挣扎着侧开头,看着濮柯的眼睛问出了从小到大的疑问,“你爱她吗?你爱过她吗?”这问题脱口而出。过往的岁月中,每次我心中质疑母亲为什么将我生出来的时候,总会伴随这个问题。   “爱,”濮柯答得很快,“当年我爱她,这些年她也一直在我心里。”   不知为何,这个答案我相信,就像濮柯之前对我说的许多话,我默不作声却听了进去,“那你爱我吗?”我下意识追问,末了补了一句,“像爱她那样,爱我吗?”   濮柯爱我的母亲,当年却残忍的选择伤害她。我好奇他是怎么想的,可我更想知道濮柯对我的感情。他问我时,我回答的毫不犹豫。那时我不敢反问,担心得到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现在躺在他身边,父子关系好像让我有了有恃无恐的勇气,无论是什么样的答案濮柯都不能将我推开。我与濮柯四目相对,他眼中的纠结也让我对他心中的答案有了预期,我不禁又说了一次,“爱,还是不爱?”   “……”他没有回答,避开我的视线不知如何开口。   我读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心中一阵荡漾暖意。我凑过去想要吻他,整个人压在濮柯身上,手指顺势伸进他的睡衣里。“你别这样。”濮柯反映激动,直起身体避开我的靠近,“我是你爸爸……”声音里带着怒气,频临释放的情绪始终在临界点周围萦绕。   我是你爸爸……   便是这一句再无其它。   可悲可笑,我盯着濮柯,直觉钱静毁了我的全部,“你就当我不是你儿子!我没有你这种从小到大都没有出现过的爸爸!我没有爸爸!这样总行了吧……”   濮柯大约觉得我不可理喻、意气用事,甚至不明事理……千言万语在他眼中汇集,最终却只是短短三个字,“对不起……”   “你一次一次的跟我说对不起,可你对不起我什么?”我说着再一次凑近他,“你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因为你没在我身边?因为你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还是你在床上干了我?”   濮柯捂住我的嘴,不愿我再说下去。   “你松开我!”我在他怀里拼命挣扎,“松开……”   “嘘……”他凑到我耳边让我安静下来,“对不起……”   濮柯再一次重复,换来的只能是我更为剧烈的挣扎。他紧紧搂着我,手臂异常用力。   他接受不了这些东西,我花了这么多年适应的生活却是他在这几个小时内接受不了的。濮柯看着我,眼睛也再一次变得湿润。我心口阵痛,不知是对他的心疼,还是对这无力的情况感到崩溃。   我在他怀里挣扎,心中逆反想要说更多的话伤害他,激怒他,让他揍我,甚至是干我……我或许真的是幼稚、不明事理,毫无道德伦理可言……做这种状态带着伤害他的利刃,一刀一刀让他皮开肉绽。   “我第一次见到你……”濮柯哽咽着开口,心中的伤痛难以掩盖,“你的姓氏让我想起了你妈妈,你在酒吧门口带着些恐惧的眼神也让我想起了她……”说完,濮柯松开我,再一次将我搂在怀里,“所以对不起,如果我当时没有将你带回来,就不会这样伤害你。”   濮柯与我之间的距离在这一晚上被无形的拉开:我想靠近,他便将我搂在怀里,让我动弹不得。我能感受到他身体里的欲望,而他努力压制的情绪也更为清晰。   这拥抱太过简单,对我来说远远不够;这拥抱也太过复杂,对濮柯来说再多一分便万劫不复。   我似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是一时恻隐让我和他之间走到了这里。   我有母亲的姓氏,我有母亲类似的眼神……一切都是注定的,和谈伤害?   可我也不明白他的话,若那晚他没有出现,我跟着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回家,就会是濮柯希望的结果吗?   我不懂,也不想懂。   以前每个在濮柯家里过夜的早晨,我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凑到他身上,像只野猫一样来回曾弄。   濮柯第二天比我起的早,我睁开眼睛时他已经离开了房间。前一晚我睡得不好,少了与濮柯赤身裸体的缠绕,我像是安全感突然缺失,隔一会儿便醒来一次。   夜里半梦半醒之间,我似乎感觉到濮柯起身将我抱到了床上。不知他是否一晚上没有合眼,他将被子拉了拉,凑到我耳边小声说,“睡吧……还早。”声音带着磁性,传入我的耳膜便让我再一次沉睡过去。   闭上眼睛之前,我与濮柯四目相对。他眼中泛着泪水却带着平静,我对那种感觉很陌生,只是心脏处无数悲伤袭来。   床上没有他的味道,而看着眼前的屋子空空如也,我心里又一次感觉不是滋味。   从未见过面的父子,却因所谓额道德与血液而限制距离,我觉得可笑。   我承认自己心中的变态,也能理解濮柯的行为,只是这么多年我心里对于‘父亲’这两个字早已扭曲,任谁都无法改变。   隔了一晚上,濮柯面对我还是带着局促。他将装满牛奶的杯子递给我,故意避免手指间的触碰。   “我之前在学校遇到过你的外公外婆……”濮柯主动与我交谈,带着父亲的‘姿态’。   我点点头,“知道,那天他们去学校帮我处理转专业的事情,我看见你和他们说话了。”我将杯子里的牛奶一饮而尽,“他们应该不想我跟你接触,之后没有跟我提起过。”   “嗯。”濮柯抬起眼睛看着我,“吃完东西我送你回学校吧。”   他没法面对我,而我也不需要他因为干了我而心怀歉意,“不用,我自己回去学校就行了。”   换了专业我需要重新适应课程进度,倍感压力。之前挂科的那一门在新学院也开了类似的课程,导员建议我将课程的学分转到现在的学院,毕竟文科专业对理工科基础课的要求低一些。   转学分的事情花了些时间,我没有通知外公外婆,自己操办了所有事情。想起他们在学校中遇到濮柯,我心中就又是一阵憋闷。现在濮柯知道了我,他往后与外公外婆见面只怕是避无可避的情况。   新鲜劲儿过去了,舍友也懒得在我背后品头论足。文科专业的气氛相对理工科来说开放不少,平日在宿舍里大家时常会明目张胆的讨论些男男女女的话题。这些比起美国的高中不值一提,我自然也在一旁听着不吭声。   “尉迟,”舍友在黑暗中突然叫了我的名字,“怎么没听你说过喜欢什么样的类型的?”   “我啊……”徐捷说起那些国内对同性恋的看法我还历历在目,舍友这问题我也只能含糊其辞的带过去,“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类型……”   舍友揣着闲聊的态度,顺势又问我,“你怎么没在学校里泡个姑娘,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一间屋里的几个人都随声附和,黑暗则替我挡去了无奈与尴尬。我想了想,放松声音随便应了一句,“没看到合适的阿,我喜欢比我年龄大的吧。”   “大家都喜欢年龄大的,懂事儿!”不知是谁接了一句,剩下便是七嘴八舌的评论。   周遭男性对‘姐姐’带着崇拜感的喜欢,我理解不了,自然也不再参与话题。心中想起濮柯,与他已经好几日没见面了,他有意躲开我。猜想,濮柯还是无法接受我与他之间角色的转变,需要一个人思考所有的事情。   上课没几天,钱静突然在午休时来找我。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电话中,我毫不客气地拒绝。我的周末与濮柯不欢而散,我在母亲忌日那天失去了我想要的东西,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钱静在电话那端叹气,停顿片刻开口,“我们应该谈谈,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去医院。”她开门见山,甚至在电话里都不曾掩饰自己的意图。   “……”我在电话这端嗤笑,心里的火起冲上大脑,“那我们面谈吧。”   钱静没多长时间便到了学校,我与她碰面,看着她的眼睛断然拒绝她的要求,“我前几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可能去医院,你儿子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面对她,我一句容忍的话都说不出来。不仅如此,我还要将这些怨气当面全部还给她。她与母亲多少有些类似,对濮柯这些年的感情让这两个女人都显得可悲并且可怜。我原本对她谈不上埋怨,甚至还有些复杂共融的想法。可经过上周末,我再无法平静对待这个女人,“我答应跟你面谈就是想要告诉你,我不会改变主意。”   “这对你没有坏处,我不管你和濮柯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只想救我的儿子。”她求着我,话说的也很客气。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在去年之前不认识濮柯,我到现在也不认识你或者你的儿子。”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钱静与我在学校一处僻静的角落说话,周围鲜少有人。她的话瞬间激怒了我,仗着周围没人听见,我毫不客气回嘴,“我怎么就自私了?街上随便冒出来一个人让我去做测试,我就应该去?”   “燊燊和你有血缘关系,他也算你弟弟。”   “如果不是他生病了,你是不是得恨死有我的存在?”刻意抬高声音,我在语气里揣上了更多的不懈,“换位思考,如果生病的是我,如果躺在病床上等着配对的是我,你会不会让你的宝贝儿子去?”   “……”钱静突然安静下来,许是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亦或者从未思考过,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人都是自私的,在她说我的时候,也不过是个自私的人罢了,“怎么不说话?我问你呢!”   钱静闭上眼睛深呼吸,重新睁开时眼眶带红,“就算我求你行吗?所有人都已经做了测试,你是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希望?”我看着她重复这两个字,她将我和母亲所有的希望都毁了,为什么现在又来对我说这两个字?   话没说几句,濮柯从不远处朝着我们跑过来。   “我不是跟你说,让你别找他吗?”他说话时,拉着我的手臂将我护在身后。   “我不找他?”钱静冷笑,“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开口让他去医院。”   濮柯叹气,压低声音,“我不想逼他。”   “燊燊没有那么多时间了!”钱静说着眼泪不自主掉下来,她抬起手抹去泪水,清了清嗓子道,“濮柯,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怎么能只考虑他的感受,不想燊燊的情况?”   “我没有不考虑燊燊的情况,燊燊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放任不管?”   从濮柯知道我是他儿子开始,他没有开口让我去医院。但凭借这几句对话,我能想到他与钱静就这件事情做了怎样的讨论。我甩来濮柯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也想我去测试,对吗?”   “我……”濮柯不愿多说伤害我,可欲言又止的神情藏不住心思。   “你准备什么时候问我?如果她今天不来找我,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口?”   濮柯叹气,看着我的眼神温柔了不少,“……你别这样,先冷静点。”   “你是不是和她一样,庆幸我突然变成了你的儿子,没准可以救濮燊的性命?”我的左胸阵痛,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自私。我自私、钱静自私,就连濮柯的想法也这般自私。没有人做错,每个人的想法都那么真实,只是我的心痛也真实到无法忍受,“濮柯,我告诉你,我不会去的!我也没有你这个父亲!”   说完,我转身离开。他们之后说些什么,我毫不在意,我不会去……濮燊这么多年都占有着父爱,现在凭什么要我为他付出? 第16章   一路往前走,我的泪水夺眶而出。瞧着濮柯的神情,他是想要我去医院救濮燊,他……没有错;钱静满心只有自己的儿子,想要我救他,也……没有错,难道错的是我吗?我应该毫无芥蒂的去医院做检查,并且希望自己可以救濮燊吗?   走出几步,濮柯跟在我身后拉住我,“你别生气……”   我回过头看着他,“她凭什么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我火冒三丈,心中又是难以压制的悲伤,“她上次还那样说我妈妈!”   “小译,”濮柯将手指伸进我的头发来回揉了揉,“她也是想要救燊燊,说话肯定不好听。”   “关我什么事?”我真的不懂,为什么我要容忍这个女人的大呼小叫,“我妈妈生病的时候,我也想救她!”说起妈妈,我心中又多了一层委屈,“我妈妈在病床上受苦的时候,有谁帮过她?!”   “……”提及母亲,濮柯眼中蒙上一层雾气,这些话对他来说就像是利剑,刺进心脏动弹不得。   “你怎么不说话了?”我看着他的眼睛,大口吸气,“你让她别来找我了,我凭什么……”话到嘴边,我也哽咽的说不下去,“凭什么……”   濮柯靠近我,伸手将我揽进怀里,“你听我说,我……”   “我不想听!”我一把将他推开,“我知道你心里也想我去救濮燊,但是每一次你有这个念头的时候,你就想想我妈妈,想想我希望有人救她的时候你在哪里!”   这些话我原本不想说,这么多年我已经接受了自己没有父亲。母亲病重的时候,我与她也很少说起‘爸爸’,现在她已经不在了,说什么都没用!   “你冷静点,我不会逼你的。”   “……”这句话像是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测……钱静说的没错,手心手背都是肉,难怪濮柯有这样的念头,只是……“逼我?逼我也没用!”   我转过身不再看他,而他……他站在我身后,寸步不移却也不敢再靠近。   我没有回去宿舍或者教室,直径向校外走去。左胸的疼痛太过瞩目,我连呼吸都困难。我需要一个人在我身边,此时我想念母亲,想念她曾经对我的打骂,想念她的一切……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我需要一个人。   徐捷接到我的电话后很快便来找我,他看着我哭红的眼睛,走到我身边坐下,“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张嘴便说,“去喝酒吧。”   徐捷从兜里拿出纸巾递给我,“我开车了,没法喝酒……但我可以陪你去。”   过了十八岁,我第一次可以自己买酒。我和徐捷在超市里买了不少,坐在他的车里。“那个你想过一辈子的人呢?”徐捷侧头看着我问,眼中有不少嘲笑,“他伤害你了?”   我摇摇头,濮柯没有伤害我,他将对我的伤害减少到最低。只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止不住的心痛,“我不记得他了,忘了。”   徐捷轻笑着点头,“……我没想到你会再找我。”   “我自己也没想到。”说完,我将手机空空如也的易拉罐扔到脚边的塑料袋里,侧身便凑过去吻他。   我啃咬徐捷的嘴唇,片刻嘴里便有了血腥。我将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用力撕扯,借以表达我对他的需要。这种欲望太过原始,除了需要二字再无其他。可这是最简单的相处,我感到轻松。对濮柯的感情、对濮柯的欲望,甚至濮柯身边所有的事情,太复杂了,我每每想起,只剩左胸的撕裂。   校园巴掌大点地方,我与濮柯的争吵不知被谁瞧见。   过了没几天便有人来问我,“你跟濮书记什么关系?”   对话发生在社团里,一来二去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儿了,“没什么关系,我跟书记能有什么关系?”   “之前有人看见你和他……说话……还说了挺久的。”   我颔首低头懒得搭理,心里对濮柯揣着怨气,提及时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去年接待外宾的时候认识的,后来见面也就是打个招呼,那些人看错了。”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我都说是看错了。”   争执由我挑起,一旁听着的齐树此时勾起嘴角笑着说,“你那么大火气干什么……不过就是有人看见濮书记把你搂在怀里,看错就看错呗,多大的事情。”   我瞪了他一眼,嘴上也毫不留情,“什么搂在怀里,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看有病的是你吧……”   那天我与齐树差点动了手,周围的人快速将我们两个拉开,才避免了一场闹剧。   先前是他避开我,此时变成我忽视他。濮柯打来的电话被我挂断,我也不再溜达到他的办公室门口。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怒火渐渐消退,对濮柯的想念与日俱增。但我还是没有主动去找他,也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找到我。   除过去医院救濮燊这件事儿,对他来说我从他床上的小孩儿变成了他的儿子,多了一份无法割断的义务。可对我来说,除过他希望我去救濮燊这件事,他还是我在酒吧里认识的人,还是在床上干到让我高潮的人,还是牢牢盘踞于我心里的人。   我不知如何消化这种‘变态’的心情,就像他不知如何消化我成为他儿子一样。   我与徐捷见了几次面,什么都没有发生。经历了与濮柯的性爱,我从生理到心理上都没法容忍别人进入我的身体,就好像高潮变成了濮柯的专属,只有他能唤醒我的欲望。   徐捷每每见我没什么兴致,也只是陪着我说话吃饭。亲吻拥抱片刻我便闪开,他嘴上虽带着埋怨,却不好再强求。   “那是谁啊?”徐捷见我再一次挂掉濮柯的电话,主动开口询问,“你今天都挂了好几个他的电话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嘴上逞强,心里不是滋味,“不熟悉。”   徐捷将车停在外公家门口,含着笑对我说,“要不,我们好好处对象怎么样?”   之前他去学校找我的时候说过类似的话,我那时心里念着濮柯,没搭理。“我不想处对象,没劲!”   徐捷呵呵笑着,爽朗干脆,他拉着我的后颈吻我,唇齿间淡淡说了一句,“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了。”   我推开他,不知如何作答。喜欢……他又能喜欢我什么?“我回去了。”   说完,我回过头看向前方,打算伸手拉开车门。   动作停滞,我的目光与一双惊讶的神情不期而遇……   外婆站在车前,愣愣看着我。   --   “我喜欢男人。”跟着外婆进屋,我先开了口。外婆面色难看的回头望着我,她接受不了这个事情,可瞧见的一切不容我辩解,索性摊开了讲,“我从小就喜欢同性。”   坐在一旁的外公抬起头对上我的目光,满眼惊讶,“你说什么?”   我吞咽口水,心里紧张,“我说我从小就喜欢男性,如果有交往对象,肯定也是男的。”   “你之前总是不回来……”外婆放下手里的东西,声音颤抖,看着我的眼神也像是看着令人作呕的怪物,“都是跟刚刚那个男生在一起吗?”   “……”   “问你话呢?”   我摇摇头,“不是,别的男人。”   喜欢男性与‘恋父’是两回事,我能理解濮柯心中的纠结,自然也知道‘恋父’在这个社会中很难被接受。相比之下,喜欢男性很容易说出口。在这一点上,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外公反应了片刻才想明白当下的状况,他走到外婆身边,看着我说,“你上楼换一件衣服吧,满身都是酒气。”   不知外婆与外公说了什么,他们的谈话内容定是与我相关。进了房间,我隐约听到外婆的声音抬高,相应的,外公也声色严厉起来。几堵墙隔绝,我仿若在独立的世界中,周围都是质疑与不安。   洗了澡换了衣服,外婆已经开始准备晚饭,‘喜欢男性’这个话题没有再被提起。外婆的脸色很不好,吃饭的过程中一直板着脸。相比之下,外公对我的态度和善不少。我能瞧出他眼中的情绪,他势必也是为了我的情绪而克制自己。   从那天之后,外公每天都开车送我上学,到了下午再接我回家,他们甚至不愿意让我在宿舍过夜。学校距离外公家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六十多岁,每天奔波劳碌,我看着心里难受。   外公外婆无法接受这件事,索性杜绝我和所有朋友的见面机会。在美国时,我身边有人与家里出轨,遇到了更为过激的对待。相比之下,外公外婆已经算是理性并且克制的了。   想来这种差异也可以理解,我与外公外婆的相处时间短,他们即便想要说我,也不好将话说的太重,否则三人都下不来台。   不住在学校,和同学的接触也就少了,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我也像是被屏蔽一般知之甚少。   “那是什么?”走在下课的路上,我意外瞧见教学楼门口出现一个白色的‘献爱心’纸箱,“之前怎么没见过?”   “哦,那个是前几天隔壁学院弄得捐款箱。”舍友走在我身边,打眼瞧了片刻补充一句,“好像是给生病的学生弄得捐款,之前不在这个楼门口。”   我点点头,皱眉又看了看。纸箱上写着受到捐赠者的名字,我不认识。几行简单的介绍中,‘白血病’三个字瞩目,吸引了我全部眼球,我看着心中一阵不舒服,又想起了濮燊的事情。   “怎么?”舍友见我驻足观望,勾着嘴角问我,“你以前没见过?……之前我们几个都给了些钱,你要不也给点,算是做好事了。”   “我又不认识那人……”说着我重新抬脚往前了,嘴里嘟囔着后半句话,“和我有什么关系。”   外公接送我一段时间后,我实在受不了屋里的低气压,主动在晚饭时对他开口,“以后我每天自己回来吧,你这样太辛苦了。”说完我观察外公的表情,想了想又接着说,“我下课就直接回来,你们不用担心。”   反骨作祟,我心里对他们时刻监督满是怨气。可一想到今年他们对我的照顾,想到他们和我一样失去了最亲近的人,我实在不忍心再伤害他们。   “我还是去接你吧,反正每天也没什么事情。”外公不动声色拒绝,不知是不信任我,还是对我不放心。   “这样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我说的很慢,心中不甘的情绪难以平复。原本没打算硬碰硬,可若是连最近本的信任与依赖都得不到,我的妥协又有什么意义?何况,我毫无妥协的理由。   外婆放下筷子看着我,“什么?”   “我从小就喜欢男人,这一点改变不了。”   “你妈妈知道吗?”外公看着我问,目光止不住颤抖,“她知道吗?”   我摇头,“没跟她说过,她也从没关注过我谈恋爱的事情。”   外婆感慨道,“还好她不知道……”   一句潜意识的说辞让我满心委屈,为什么还好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会支持我?我看着外公外婆,放下筷子,“你们阻止不了我,我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已经好几年了,我也相处过不少同性……我想,如果妈妈还活着,她也没法改变这一点。”话说完我便开始后悔。   外婆的眼眶再一次泛红,外公的手指也在颤抖。我终究是伤害了他们,即便非我本意,可始终没能避免。   外公许久没说话,定神看着我,慢慢道出一句,“你怎么发现的?”   这种问题毫无意义,就好像濮柯问我为什么最开始不告诉他我们的关系一样,“我不知道,我从小没有父亲,可能是对男性有种向往吧,谁知道呢。”总归给了个理由搪塞,外公外婆如何看待我不得而知,就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的问题,也没法期待别人会相信。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直觉世界太过安静,而我却发了疯一般想念濮柯。   耳机里循环着各种音乐,我随手拿了一张纸,胡乱凭着记忆来回翻折。   [我们能不能谈谈?]几天之前濮柯发短信给我,我没有回复。从那之后,濮柯便停止了对我的‘骚扰’,像是在等我准备好,主动去找他。   他是我的父亲,与他置气显得我幼稚愚蠢,我应该在第一时间与他解决问题。可我心里揣着对他的感情,嗓子口的那股怨气便卸不掉,咬紧牙关不愿主动找他。   看着手机屏幕上这几个字,我难以克制回复的冲动。几下深呼吸像是心里暗示与准备,我最终还是没用的敲入几个字:[不想谈。]   濮柯打从一开始便没跟我斗过心思,他觉得我是个小他几十岁的孩子,没必要玩那种你来我往的游戏。现在,我变成了他儿子,更加没理由这样。我的短信发出没多久,濮柯主动打给我。   我看着电话在身边震动,想了想再一次挂断。   他打来,我挂断。几次之后,我接起来,“你别再打来,我不想跟你说话。”说完,我毫不犹豫地挂断。   若是之前,我断然不敢这样。濮柯的年纪兴许不会容忍我的脾气,就像那些男人很少容忍母亲。但是现在,濮柯对我带着歉意,揣着责任,这层纽带我排斥却也将他牢牢拴住。   外公还是照常接送我上课,大学生活如同高中,我心中愤愤难平。   “我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你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外公坐在驾驶座开口,双眼瞧着面前的红路灯。   我心中一惊,距离上次见到濮柯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我也再没于二老提及过父亲,“怎么?”   “你知道他是谁吗?”外公余光看了我一眼,接着又问,“你会不会想见他?”   “怎么突然说这个。”我吞咽口水,担心外公看出端倪,之后更难解释,“我妈偶尔会说她和我爸年轻的时候的事情,再没别的了。”   “那你知道他是你们学校的书记吗?”   “啊?”我转头看着外公的侧脸,紧张的嗓子口发干,“什么意思?”   “没什么……”外公侧头看着我笑了笑,“我们可以理解你没有父亲,成长的过程中肯定有些东西缺失。”   剩下的路程只有沉默,我不知外公突然提及濮柯的深层含义,不敢贸然再多说。   回到家里,我跟着外公进屋。   站在门口,我便愣住了。   濮柯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轻笑,他的眼神很平静,眼底藏着无法忽略的温柔。 第17章   “回来了。”外婆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进屋坐下。”   我目不斜视的看着濮柯,不知这三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外公在我身边坐下,开口便对我说,“这是你的父亲,他说,你们在学校见过几次。”   “……”我惊讶、错愕,甚至愤怒,“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觉得你应该有更加健全的成长环境。”外公说的很慢,观察着我的反应,“所以我们想让你的生活里,有父亲这个角色。”   我还记得那次在外公外婆面前提及‘爸爸’,他们的态度坚决,丝毫没有让我接触濮柯的打算。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有了如此的变化?……太可笑了,“我没有父亲。”我看着濮柯的眼睛说,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外公外婆听的,更加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小译,我们觉得你对男性的喜欢,可能不是你理解的那样。你别对他,对这件事情有这么大的抵触情绪,我们也使为了你好。”外公从旁解释,语气中尽是无奈,“如果你的父亲在你身边,可能会改变你的想法。”   明白了,二老觉得无法处理我的性向,索性根据我的说辞‘对症下药’,想要让濮柯成为突破口,一劳永逸解决我的问题。   天大的笑话,若是他们知道我所有症结都因为爱的人是濮柯,不知会有什么反应,“我没什么需要改变的想法!”   “你得想想以后的日子,你就想一直不正常?”   外公在耳边絮叨,我却始终看着濮柯,咬着牙深呼吸平复自己蠢蠢欲动的情绪。担心自己说出无法收拾的话,我压低声音发问,“你也觉得我喜欢男人是错的?”   濮柯见我濒临暴躁的边缘,主动勾起嘴角像是在对我说:没事儿的,有我在。他沉默几秒,慢慢开口,“你想跟我一起生活吗?”   “什么?”外婆本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听见这说辞她惊讶的看向濮柯,“我们不会同意他跟你生活的,你之前也没说过这个!”   濮柯颔首想了想,看向一旁的外公,“我觉得,良好的成长环境不应该是一个受到压制的环境,如果他认准喜欢男性可以给他快乐,不应该强迫他。”   外公皱眉,表情如同收到了欺骗,“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你答应……”   “我从没答应过你们会劝他不要喜欢男性……”濮柯说的坚决,接着便看向我,“我想他快乐。”   “快乐?”外婆言辞犀利,怒气对着濮柯跃然而起,“喜欢男人怎么可能被这个社会接受,怎么快乐?”   濮柯舔了舔嘴唇,保持了谈话的风度,“那就只能给他创造快乐的环境,想办法替他解决所有的事情。我当然不想他面对不被社会接受的局面,但如果这有这有能让他活的舒服,我想给他提供这种自由。”   “我们去找你就是个错误!”外婆站起身,指着濮柯又道,“如果前几天知道你是这个想法,我们不会让你帮忙!”   外公起身拉住外婆,叹了口气看着我说,“我们也希望你快乐,但喜欢男人这是一种病,你现在年龄还小,别钻牛角尖。”   “什么?”我惊讶‘一种病’三个字,愣愣看着二老,孤立无援。   “有些事情没有绝对,你也应该多想想……”外公说的很慢,语气中虽关怀备至,但我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   外婆在一旁又开了口,“小译,一失足成千古恨……很多事情都是一念之间,别让这种‘病‘毁了你的生活。”   “我……”看着二老,我一句话也出不出来。   他们可以不接受我,却不能、也不应该将我的性向说的如此不堪。我下意识将眼神移到濮柯的脸上,像是在寻求慰藉、寻求庇护。   濮柯没有理会外公的话,淡淡的又对我说了一次,“你想跟我生活吗?”他抬头看着外公外婆,“我是他的父亲,我有权利也有义务照顾他的生活。我一个人住,又在同一个学校,可以从各方面照应他。”   “你那么多年都没出现过,现在在孩子面前装什么好人?”外婆转身拉住我的手臂,生拉硬扯不愿撒手。   濮柯跟着我起身,叹了口气道,“你已经成年了,你可以选择是不是想跟我一起生活,没人能阻止你。”   外婆一再阻止,“绝对不行!”   濮柯不再接话,他始终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我的目光顺着他的脸颊移动,我看了看身边的外公外婆,看了看他,抉择在我手里,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都取决于我接下来说的话。   外公向来比外婆要理智客观,他颔首叹气,接着对我说,“我们没想过赶你走,你是你妈妈的孩子,是我和你外婆的孙子,我们也不希望你不开心。”   我点点头,心中也很动容,“外公,我……”   “他不是好人!”外婆在一旁推波助澜,说出的话句句针对濮柯,“他当年骗了你妈妈,否则你这些年的生活为什么会没有爸爸!”   我转头看着外婆,不知怎的嘴里又冒出了一句,“你们是不是很希望从没有我的出现,希望妈妈没有给把我生下来?我能想象……”   濮柯打断我,“尉迟译,说什么呢……你妈妈……”   “你别提兰兰!”外婆当真无法容忍濮柯分毫,言辞尖锐的又说了一句,“你没资格在这屋里提起兰兰。”   许是心中有愧,濮柯对二老的指责全盘接受。他舔了舔嘴唇,目光始终注视着我,“别胡思乱想,以后别说这些话,想想你妈妈这些年是怎么对你的。”   我迎上他的目光,说不出的动容,几个字却给了我难以言喻的支持……濮柯走进外公外婆家,定是遭到了不少白眼。他是为我而来的,因为我是他的儿子。   妈妈以前说起过濮柯,即便语言中带着埋怨,话里也难掩赞美。我又定神看了看他,思索许久后转身看着外公外婆,开口道,“我……我想跟他走。”   我对外公外婆感到抱歉,他们这将近一年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大到生活起居,小到衣食住行。最初跟着他们回来时感觉生疏,现在心中却有着难以言喻的亲密,血浓于水。我内疚的望向二老,低下头说,“我从小就没有爸爸……我想跟他住。”   外公外婆不知道我与濮柯之间发生的事情,他们一辈子都不能知道。   听到我的答案,二老觉得匪夷所思,不理解为什么短短几分钟我会做出这样的回答。可是我爱濮柯,我想跟他一起生活,我想要让他的生活中只有我……   即便对他想让我去救濮燊的事情感到愤懑憋屈,我还是发了疯的想。   “我坚决不同意!”外婆在一旁连忙出声阻止,拉住我的手又使了使劲。   外公拍了拍外婆的肩膀,示意她别再多说。“你想清楚了吗?”外公看着我,言语中充满了挣扎。可面对濮柯头头是道的说辞,即便心中有所不愿,他嘴上也不好多加干涉,“你才刚刚适应国内的生活,现在去跟完全陌生的人一起生活,对你来说又是一次很大的改变。”   “……”   “要不要再想想,多思考一段时间也可以……”外公捏了捏我都后颈,凑近我补了一句,“我想你父亲也不介意再多给你点时间想想。”   “嗯,想清楚了。”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怕他们质疑我是不是之前就对濮柯有所了解,怕他们察觉我对濮柯无法诉说的感情。   “不着急,我过几天来接他。”濮柯顺着外公的话,出声替我化解了尴尬,他靠近我一步,压低声音说,“你随时都可以回来,也可以最开始的时候偶尔去我那里住几天,怎么样都可以。”   我点点头,同时也避开他的视线。   ‘性向’的事情被濮柯来到家里说的那些话冲淡了,外婆在我耳边总是嘀咕,希望我能再想想。   外公对我的决定接受的更快,心中带着无奈但也偶尔会劝劝外婆。听他言辞中的意思,濮柯在来之前已经对外公外婆说明我与他‘相认’的事情。   外公表示理解我没法跟他们开口的心情,也理解我想要知道自己父亲的想法。不清楚他们三人之间究竟说了什么,我低着头不敢吭声,更担心外公问我为什么会说‘我没有父亲’。好在,外公也不为难我,怕我尴尬便迅速结束了这段对话。   我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回家则收拾东西。站在屋里看来看去,我能带走的东西少之又少:几件衣服,随身用品……我想起濮柯建立那双属于我的拖鞋,接着又低头看看脚上穿上的那双,说不清的情绪在心中萦绕。   我在这个家里有位置,我好像……在濮柯的那个家中也有位置……   濮柯在外公外婆家里为我撑腰,我心中的感情像是要溢出一般。站在教学楼门口,我又一次注视着那个捐款箱。不留心的时候觉察不到,现在这个捐款箱就好象有了生命一般向我的视线中闯,难以忽视……这一次,我满脑子都是濮柯,是他对我的好,是他说的那句,‘我不会逼你。’   这一次,捐款箱旁边放着那个生病同学的照片。我不由走进几步,简介中写着同学的姓名与专业,他看上去气色很不好,扬起嘴角笑容虽然灿烂,眼神中却悠着说不出的悲伤与痛苦。透过照片,我像是在与他对视。   “你认识他?”一起上课的同学突然在我身边开口。   我猛然回过头,“恩?……不认识。”   “赶紧走吧,快上课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又说,“这老师每节课都点名,还上课前几分钟就开始点名,赶不上还不让下课补。”   “嗯,走吧。”   “你说着老师到底什么心态,早去几分钟有……”   同学还在我耳边絮絮叨叨,我应声点头,跟上他的脚步,心中却莫名感到些不安。   收拾完东西,我在几天之后搬去了濮柯家里。外婆对我万般不舍,出门时红了眼睛。我转身拥抱她,在她耳边说,“我每周都回来,有时间就回来,你还给我做好吃的。”说完,我自己的情绪也不受控制。失去母亲,外公外婆便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们一心为我好,我感动的同时也对他们产生同样的感觉,“这就是我家。”   “嗯,”外公拍拍我的肩膀,“和他一起生活对你来说可能也是好事,你别担心我们,我们也希望你好。”   濮柯开车接我,他将车停在不远处,我走过去几分钟的路程。   这几分钟在我心里莫名带上了仪式感,好像从这一刻起所有事情都会不一样,可仔细想来,什么都没有改变。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将行李扔在后座,系上安全带转头问他,“那天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濮柯摇摇头,“那些是大人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大人?”我没忘了之前的争吵,没忘了他与钱静想让我去医院的事情,“你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准备用‘父亲’这个角色教育我了?”   他发动车,侧头看看我,终是无奈回答了我的问题,“你外公外婆主动来找我,希望我可以偶尔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他们觉得这样可能可以改变你的性向。然后我们聊起来你,我说我见过你,说我们之间发生过一些不太愉快的对话。他们没有具体问细节,可能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也可能是以为能想象是什么情况。”   “然后他们就要求你出现在我的生活,改变我的性向?”   濮柯点点头,“对……不过现在,他们大概觉得我当年骗了你妈妈,这次骗了他们;觉得我夺走了他们的女儿,还带走了他们的外孙。”   “你会像你说的那样照顾我吗?”   濮柯目光闪烁,淡淡说出两个字,“我会。”   到了家门口,濮柯停下车后递给我一串钥匙,“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我想起那首第一次见他时听到的歌——别忘了最终是谁将你带回家。   最终,濮柯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带回家。我回头看着他,说不出的动容,“和你两个人的家?”   濮柯点点头,伸手轻揉我的后颈。 第18章   我打开门,鞋柜里还放着那双他买给我的拖鞋,屋里的所有东西都和我之前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我看着拖鞋,忍不住扬起嘴角。   这段时间我几乎没有见到濮柯,心中对他的感觉丝毫不见少。以前我有过心动的感觉,一段时间不见也就淡了。对濮柯的爱却完全不同,与日俱增,好像只要我还活着便不可能忘记。   我将手中的行李扔在地上,转头搂住刚刚关上门的濮柯,“你是不是准备和前妻复婚?”   濮柯轻拍我的后背,任由我抱着,“没有。”   “那你是不是打算跟我一起生活,增加我和你的相处时间,找机会劝我去医院?”   “没有。”   “你之前说想跟我谈谈……想说什么?”   濮柯叹气,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想跟你说,去不去医院这件事情,我尊重你的想法。”   我抬头看着他,身体不由自主产生骚动。从我第一次见到濮柯的身体,我就已经欲罢不能。我忍不住想吻他,双手不安分的伸进他的衣服里,隔着衬衣上下滑动,“我……好想你。”   濮柯抬起头深吸两口气,接着快速推开我,“你先收拾一下东西,我去准备晚饭。”   我跟着他转身,拉住濮柯的手臂,“你在跟我待一会儿……”   “我这不是在这里吗?”濮柯拍了拍我的手背,坚决推开我的身体,“快到吃饭时间了,我去弄点吃的。”   看着他走向厨房的背影,我站在原地愣着,动弹不得。   这间屋子变成我家又怎么样?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与濮柯之间仍旧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你在外公外婆面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吗?你说你希望我快乐!”   濮柯往厨房走,低着头对我说,“我没有骗你,我希望你快乐。尉迟译,当年我骗过你妈妈,我最开始瞒着她我已经结婚的事情,是我错了。所以我不会骗你,一句谎话都不会对你说。”濮柯说的很慢,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看我,可语气里揣着郑重其事,像是对我许下誓言一般。   “那你看着我。”我跟着他的脚步走到厨房。   濮柯停下手里的事情,抬起头望着我的眼睛,“怎么?”   “你爱我吗?像当年爱我妈妈那样,爱我吗?”   “...”濮柯无奈轻笑,自觉被我这话设计了,“爱。”   爱,简单到极致的一个字。   我惊讶的看着濮柯,没想到他能这般从容的对我说出口。这对我来说像是意外的惊喜,难言兴奋!我向他走了几步,他却不动声色的移动,保持先前的距离,“但那也是在我知道你是我儿子之前的事情了……”   “为什么?”我皱眉看着他,爱哪里是说没有就没有的?母亲爱了他这么多年,没见因为岁月的流逝或者是他不在身边而改变!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濮柯勾了勾嘴角,想要挤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我应该更纯粹的爱你。”   纯粹,这个词也很简单。纯粹的爱……就像我想要保护母亲,就像母亲这些年含笑的看着我。这些我都懂,只是接受不了濮柯这样对我说。   濮柯见我不吭声,想要快点结束这话题,“你去坐着吧……”   面对我,他比知道真相那时淡然太多。许是经过这段时间,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其中便包括了与我之间应该怎么相处。“你别这样……我不想这样!”话题一旦结束就石沉大海,我不愿放过他,索性咄咄逼人,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爱我的?”   濮柯凝视着我,满眼都是拿我没辙的宠溺,“我不知道……”他舔舔嘴唇,叹气补充,“这问题的答案毫无意义。”   “但是你不能像以前那样在床上干我,因为你觉得你是我爸爸,你跟我有血缘关系,对吗?”   “是……我刚刚已经表达了这个意思了,我可以用别的方式爱你……”濮柯走进我,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拥有的所有东西都可以给你。”   我用力将他的手打掉,“除了你自己!……少了你自己,那就不是所有!”   “我不想伤害你……其实我说的这些你都懂,或许在你心里觉得没什么,但是周遭的眼光你可以想象……你没和你外公外婆说起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濮柯走出厨房,不想再与我继续这个话题。僵持不下,从真相大白的那一刻起,始终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我和他互不相让,再说下去也是徒劳。   濮柯说的没错,以至于我哑口无言。他说的……我懂,可懂得与认同是两回事,懂得与怎么做又有着天壤之别。   想来,从知道我与他的关系到现在,濮柯定然经历了我无法想象的思想挣扎。他成熟稳重,思考事情自然与我的方式不同。我不知道他如何说服自己坦诚接受我与他之前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如何疏导所有的情绪。   他站在我面前,誓言替我抵挡所有的伤害,甚至包括他自己。濮柯没有再表现出之前的惊慌失措,他平静温润的注视着我,周身散发着暖意。   濮柯走到客厅的茶几前,弯腰拿起桌上的一个本子,“这是你妈妈的日记,她到了美国生下你,之后把这本日记寄给了我。当时……我离开了你妈妈上学的那个学校,这本日记本到了我前妻手里,里面写到了你。”   我走到他面前,拿过日记本,“她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给你?”   濮柯摇摇头,“对不起,如果我早点知道,一定会去找你妈妈。”   “早点?”我清楚他们的故事,濮柯为了事业选择了他的前妻,“能早到她还是你的学生的时候吗?”   “……”濮柯因我这话陷入了沉默,他当年的错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可话说回来,他当年选择自己的家庭,和我妈妈断掉,或许也是个‘正确’的选择?   “算了……”我摇摇头,“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怪你。”   “我看了日记本里的内容。”   “恩……”   翻开日记的第一页,我看到母亲的笔迹,瞬间在心中产生一丝恐惧,我不敢看,怕再度不可控制的思念母亲,怕思念的情绪将我吞噬。   濮柯见我手指有些发抖,主动上前一步讲日记合起来,“之后再看吧,有的是时间。”   我抬头望着他,舔了舔嘴唇,“以后每年她的忌日,能不能就你跟我两个人一起?没有别人,就是你跟我两个人。”   “好。”   或许,濮柯能像现在这样站在我面前,母亲的这本日记功不可没。   我将它紧紧握在手里,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住进濮柯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与他前妻有关的东西全部扔掉。这个行为很幼稚,但我看了那些东西全身难受。濮柯在一旁看着我整理,什么话都没说,任由我使性子。   我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塞进濮柯的屋子里,我将衣服挂在他的衣柜里,洗浴用品放进他屋里的卫生间,甚至从外公外婆家里带出的电子产品都全部放在他屋内的桌子上。   濮柯皱眉看着我,提议在二楼给我收拾一间屋子,或者他搬到楼下的房间住。   “你不跟我睡,那我就不回来睡……外头随便找个椅子,再不然随便找个人跟着回家……怎么样都好过在这屋里一个人睡。”我说的理直气壮,像是故意要激怒他。   他揉了揉太阳穴叹气,终是又忍了下去。   我看着他这般隐忍,难以自制的开口又说,“以后你能不能多跟我待着,之前你总是去医院。”   濮柯颔首叹气,说的满是无奈:“好。”   许是将母亲去世的部分原因怪罪在自己身上,他看着我的眼神中涵盖了太多,对我千依百顺,比之前还要好。他可以容忍我开口阻止他去医院看濮燊,这早已超过了普通意义上的父子感情。   “算了,”我转过头,补了一句,“我知道你也做不到。”   看着濮柯对我这般忍让,我心里发疼。   我心疼他煎熬在这种状态下,心疼他在照顾濮燊的时候还要顾及我。   因果循环,当年两个女人为了他风险全部的感情。   现在的濮柯便因这两个女人的儿子左右为难,当年的错,他悄无声息的在偿还。   心疼之余,我也有说不出的怒火。濮柯照顾我的生活,甚至在学校为我打点。他看着我的眼神藏不住感情,可我想要靠近却总被拒之千里。这种伪善而粉饰太平的做法我心中愤懑,早已越过雷池,现在这般恪守礼数又能改变什么?无非是让他自己心里得些平静。   即便我开口,濮柯仍旧不愿跟我同睡一张床。住进屋里的第一天晚上,濮柯便执意去楼下的房间住,留我一个人在他的卧室。   “你确定吗?”我站在楼梯口看着他问,脑子里盘算无数种应对措施。   “小译……”濮柯无奈叹气,“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老生常谈,无非就是那几句说辞,他说的太多我听着都觉得生厌,“你不信我能做出来我说的事情?”说完,我顺着楼梯走下去。   濮柯跟在我身后,拉住我的手臂,“你做什么?”   “我现在就去门外待着,看有没有路过的人愿意把我捡回家!”我甩开他的手臂,穿着拖鞋走到门口,打开门便做到外面坐在台阶上。   片刻过后,身后的大门又一次打开,濮柯走到我身边。他驻足站立,接着屈膝蹲在与我视线交汇,“你穿的少,回去吧。”   “……”我低下头不看他,态度坚决,“你去睡客房吧。”说不清是何种心态在作祟,我想故意为难他。他口中那些‘父子’关系我听懂了,但却想他随着我的意思,像是要证明我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一般。   濮柯沉默了很长时间,“进去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手掌移动到我的后颈轻轻揉捏,“我等下把客房的那床被子拿上去。”   我回过头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你不会半夜再下楼吧……”   “不会。”   为了与濮柯多些时间相处,我每天都回家,有时甚至下了课直接去他办公室搭他的车走。走在学校的路上,偶尔看见之前那个捐款箱,我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看着时不时有同学向里面放钱。心思沉了沉,我选择别开视线,脑中濮柯的样子却越发清晰。   住进他的家里,濮柯减少了访客的数量,像是怕我不习惯。偶尔有几个避不开的人,也总是选择我不在家的时间。   我看在眼里,他的生活因为我的出现也在改变。濮柯闻到我身上带着烟味儿,唠叨一句,“戒了吧,这个年龄抽烟对身体没好处。”   半斤八两,他说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你戒我就戒了。”   “好。”   我与他一起交出了所有的烟,煞有介事的互相监督。   濮柯在周内有很多应酬,晚上时常还要去医院,在家的时间不多。   过了十二点,我等的有些发困时才听到楼下大门打开。   濮柯摇摇晃晃进屋,我走下楼梯连忙上前扶住他,“你喝醉了?”   “有应酬,”他开灯换鞋,眼眶发红,“你怎么还没睡?”   我伸手揽着他的腰,顺便帮他脱掉外套,“等你。”   濮柯低头眯着眼睛看我,目光闪烁。他酒量不错,能喝成这样,定是重要的事情。我收紧手臂,又凑近了些。我怕他脚下不稳摔倒在地,当然也想借机在他身上来回乱蹭。   “我去洗澡。”他用仅存的理智推开我,扶着把手上楼。我看着他的背影,百感交集。   吞咽着口水,我快步跟了上去,“我扶着你吧。”   “没事儿……”   濮柯想要抬起手,我却更为用力的抓住他,“你让我扶着你吧。”   见我很坚持,他回过头继续上楼,不再与我拉扯。   我坐在床上听着水声,不多时便停了下来。我想起第一次在这里过夜,也是这样听着濮柯洗澡的声音。时过境迁,恍如隔世,然而这才过了多久。   濮柯穿着睡衣出来,揉了揉太阳穴扔掉脖子上的毛巾。他余光扫了我一眼,很快便移开视线。这些日子总是这样,他睡前与我没有交流,躺下之后更是连移动都很少。   濮柯拉开被子躺下。他背对着我,始终不说话。他的态度坚决,任我肆意妄为,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对我宠爱有加,只是那不可逾越的鸿沟,那与背德牵扯的界限,说什么也无法撼动。   回想起他进门时的那个眼神,我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咆哮,一阵欲火窜向小腹。   我关了床头灯,吞咽着口水躺下,“我睡不着。”   濮柯的呼吸很乱,许是酒精让他感觉不适,亦或者他在跟我想同样的事情。我侧头看了看他,斗胆移动身子,向他凑近了不少。   “别动了,睡吧。”濮柯翻了个身,平躺着看向天花板。   “我就想搂着你。”说完,我伸手揽住他的腰,整个人蹭进他的怀里。每每这种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是发情的野猫,一心想要汲取濮柯身上的温暖。   他的身体热的吓人,温度像是要将我灼伤一般。   我对着濮柯的锁骨不安分的吹起,不出意外听到他更为混乱的呼吸。他侧过头抬起手,我趁着他的醉意将他的胳膊压在身体一侧,“你别动。”   “睡吧。”濮柯舔着嘴唇说,挣脱开我的牵制,转手便要推开我。   每天与他睡在一张床上,我却不敢有过分的动作。心里憋着火,说不清是身体更煎熬还是情绪更加受折磨。   “我想要你行吗?你可以不想要我,我想要你行吗?”说着,我快速翻身骑在他身上,一只手探进睡衣里。 第19章   性器在他人手中,濮柯不好乱动,我舔着嘴唇道,“我不要求你干我……我帮你撸,或者我给你舔,行吗?”阴茎像是有了生命,因为我的话突然胀大,硬的像是铁柱一般。   “下去……”濮柯喘着粗气,情欲消磨他的意志,酒精撩拨他的关感。   我摇摇头,手上不安分的动了几下,“我想你……”   濮柯没接话,看着我的眼神陌生而熟悉。那如狼似虎的欲望在眼中盘踞,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久到我开始怀念,久到我想立刻将手中的阴茎塞进自己的身体里。   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我紧张的吞咽口水,“你也想要我的,对不对?”   濮柯伸手捏住我的下颚,“……下去,别让我再说一次!”他的声音中带着怒火,和情欲并驾齐驱的怒火。   “不!”我咬牙坚持,双腿将他的身体牢牢夹紧。   “尉迟译……”濮柯死死盯着我的眼睛,眼眶中泛起红丝。   我不再说话,不移动身体,抗争到底。   擦枪走火,毫厘之间。我等着濮柯最后一丝防线全盘瓦解,胜利就在眼前。   可惜……   “滚……”濮柯闭上眼睛不再看我,他咬牙捏住我的手腕,“现在就滚!”   我愣住了,若不是将他逼上了绝境,濮柯断然不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莫名兴奋,像是要跟他整个高低,看看是他的意志力获胜,还是我手下的动作更胜一筹。   小幅动作改为快速上下撸动,他抓的我手腕生疼,我也给他的阴茎带去异样的刺激。我俯下身追逐他的嘴唇,另一只手则更为不安分的解他的睡衣。   濮柯突然翻身,“我让你停下!”他将我压在身下,手肘碾在我的脖颈上,“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什么?”   我被吓住了,手上的动作也不自主停下来,“你今天不让我碰你,我明天就随便找个人带回来!”   “随你……”濮柯从床上站起来,晃晃悠悠整理好睡衣,“你如果自己都不在乎,那我在乎你有什么用?”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出去。   戛然而止,屋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坐在床上,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   ‘你如果自己都不在乎,那我在乎你有什么用’,濮柯说过类似的话,那时的我们还不是父子。   我看着被他关上的那扇门,心中说不出的怨气与沮丧,类似于崩溃的无助感在全身肆意。他可以控制他的行为,可以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他甚至可以用蛮力控制我的动作……他唯一控制不了的,只怕也就是我所说的‘随便找个人’了。   第二天是周五,学院的课程安排的很紧凑。早起出门我没有理会濮柯,黑着一张脸对他主动表现的善意视而不见。濮柯问我什么时候出门,我故意对他说早起前两节没课,迟一点再出门。与他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濮柯将我的作息完全摸透,定然知晓我在说谎。他没有拆穿我,将面前的杯子递给我,接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出门。   恍恍惚惚,我无法集中精神。百无聊赖坐在课堂上,我在脑子里思考昨晚的事情。还没到下课时间,便主动给徐捷发了短信:[一起吃晚饭?]   自从那次在外公家门口被撞见,我没再联系过他,之前是因为外公一直看着我,我没时间,最近则一门心思在濮柯身上,丝毫没想起这件事情。   徐捷很快回复了我,顺便问我家里的情况。他的问法算不上生硬,但我能感觉到他是在好奇外公外婆对我的态度。   我含糊其辞随便说了几句,不愿与他就这个问题详细讨论。   濮柯每周五都回家很早,往前数的几周他总会保证周五晚上跟我一起吃饭。自打我开口让他‘少去医院’,他花了更多的时间与我待在一起。不知他如何协调濮燊与我之间的平衡,他做到了我口中的每一件事,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很难忽视。   昨晚濮柯生气了,我却异常兴奋。   他的底线究竟在哪儿,他盛怒之下又会做出什么事情?会不会揍我?面对濮柯,我的行为始终都在他所谓的道德之外,改不过来……从最初认识这个人开始,我便早已断了回去的后路。   我与徐捷一起吃饭,期间故意挂断了濮柯的电话。   饭后我对徐捷说,“你晚上有时间吗?去我家怎么样?”   “你家?”徐捷想了想,“见你外公外婆?”   “不是,我自己家。”   徐捷皱眉看着我,“你不是跟你外公外婆一起住?”   我摇摇头,“现在没有。”   带着他进屋,不出意外看到濮柯坐在沙发上等我,餐桌上放着晚餐,他还没吃。濮柯时常会为我做饭,即便他工作忙的抽不开身,也总是在跟我说好的时间回家亲自下厨。我问过他,为什么不买一点回来呢?   那时濮柯站在厨房里,转身看着我说,家常菜才有家的感觉。   看着那一桌子喜欢的食物,我心里不是滋味。闭上眼睛咬紧牙关,这时候不能败下阵来,“这个是徐捷,你之前见过的。”   濮柯愣了片刻,很快便从沙发上站起来。他颔首对徐捷问好,尽显一个长辈的架势。   我转头看着徐捷道,“他是我爸。”   徐捷的惊讶比濮柯更为鲜明,许是想起我早在美国之时便与他说起自己没有父亲。当下,濮柯站在面前,他看了我一眼,不便多问。“叔叔,你好。”徐捷礼貌性的点头,目光显得有些复杂。   我心里揣着试探的意味,眯着眼睛看向濮柯,“他今晚能留在家里过夜吗?”   徐捷皱眉瞥了我一眼,对我这毫无预警的说辞也带着质疑,“那个,我……”   濮柯定然知晓我的心思,因故回的很快,“可以。”说完,他重新坐在沙发上,还不忘补充一句,“你们吃晚饭了吗?”   四目相对,濮柯眼中有怒气,更多的则是难以形容的隐忍。   我率先移开视线,不敢多看,生怕下一刻会有万箭穿心的疼痛。   “谢谢叔叔关心,我们……”   徐捷的话还未说完,我便出声打断,“我先带他上楼了。”   我带着徐捷上楼,推着他走进濮柯的房间。   屋里绝大多数的东西都不像是我这个年龄的人会用到的,徐捷环顾四周,很快便灵敏察觉到异样,“这间是你爸的房间?”   “怎么?”我走到桌子旁打开音响,随手点开播放列表,“你怕什么?”   “我有什么好怕的?”徐捷转身坐在床上,不慌不忙的看着我,“又不是我爸,你觉得合适就行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旋律,那首save the last dance for me。这是我住进来之后倒入濮柯的设备中的,总觉这首歌和他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第一次他将我从酒吧带回来开始,我就像这首歌中写的一样,无论发生什么总会回到这个有濮柯存在的‘家’中。   我听得发愣,一时忘记自己身处何地。   徐捷抬起头看我,他见我身子没有移动,主动伸手揽住我的腰。   我晃神看向他,才惊讶的发现将他带回来的行为多么愚蠢。   徐捷翻身将我压在床上,“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别刺激?”   “恩?”我没有认真听,余光扫过床上那件睡衣,满心想的还是与濮柯在酒吧的遭遇。这房间里都是濮柯的味道,我闭上眼睛,他就仿若在我身边,将我进行环绕。   Baby don't you know I love you so. Can't you feel it when we touch……   我想起那日濮柯跟着我走出酒吧,心中定是怕我受到伤害,那时的我不过是他在酒吧遇到的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罢了。他嘴上说不管我,却从不曾放任。无论我与他之间以何种方式相处,濮柯的羽翼都在让我成长。   徐捷低头亲吻我的脖子,一只手伸向我的皮带。我惊觉,拉住他移动的手指,让他动弹不得。   “怎么了?”徐捷用鼻子蹭着我脸颊的皮肤,说话的湿气打在我的皮肤上,“没事儿吧?”   耳边还在响着音乐,我闭上眼睛深呼吸。   I will never never let you go, I love you oh so much……   濮柯不会跟进来,他再不会像上次那样对我的行为出手干预。无论这间屋里将会发生什么,濮柯都只会安静的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翻看手边的那本小说   。   想想若是濮柯与其他人在屋里,我的心会有多疼,只怕对他也是……一样。亦或者,对于濮柯来说这一切更为痛苦,我可以不顾一切捍卫自己的领土,濮柯却因为所谓的道德伦理无力回天。   他忍耐克制着不进来,伤害的便是他自己。我是这场伤害的刽子手,直接将刀子刺向他的心脏,他是这场伤害的旁观者,再多情绪与诉求也只能冷漠以对。   我睁开眼睛,推开压在我身上的徐捷,“抱歉,你走吧。”我快速站起来整理衣服,接着抬高声音又补了一句,“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什么?”徐捷愣愣看着我,摸不着头脑,“你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对你没感觉……”我无奈的轻声叹气,自觉惭愧,“再见面对你和我都没有好处。”   “……”徐捷定神打量我片刻,“你想借由我忘记你喜欢的人?”   “别说了,你走吧……”   一曲结束,我推着他走出濮柯的房间。 第20章   下了楼,濮柯还是坐在沙发上。   他抬起头看着我和徐捷,微微勾起嘴角对徐捷说,“时间不早了,你要是想回家,早点走,晚了不安全。”   “他现在就走,”我先声夺人,丝毫不给徐捷说话的机会,“之后也不会来了。”   濮柯没吭声,礼貌的将徐捷送到门口。   “路上小心。”濮柯面颊上始终带笑,嘴里淡淡的补了一句,“有机会再来玩。”   这话不知是故意说给我听,还是仅仅出于家长的礼貌。   徐捷出门前看了我一眼,如同被戏弄一般尽是不悦。   关上门,我回头看着濮柯,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濮柯转身走回客厅里,“吃晚饭了吗?”   我想了想,转身上楼重新回到他的房间里。我将刚刚徐捷躺了片刻的床单揭掉,抱在怀里走下楼,“我去扔掉。”   “放在门口吧。”濮柯说的很淡。   我听他的话,将手里的床单堆在门口。   濮柯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不温不火的说,“我一会儿收拾完垃圾,一起扔掉。”   我吞咽着口水,这话说的我心里七上八下,听不出意味,“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在等你……”濮柯走到餐桌旁坐下,抬起头看着我,“你呢,一起吗?还是吃过了?”   我吃过了晚饭,毫无食欲。可看着一桌子的菜,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很想坐在他身边的凳子上,似乎那是属于我的位置,“没吃,想跟你一起吃。”   濮柯做的都是我喜欢吃的菜。   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拿着筷子,我的心里始终不是滋味。   他坐在我身边,始终没有开口询问,就好像刚刚的闹剧没有发生过一般。我闭上眼睛想了想,主动交代,“我跟徐捷是在美国认识的,他当时交流去我们高中,我回来之后才有了联系。”   “恩。”濮柯点点头,余光看了我一眼,没有再接话。   我自知与他看待问题和处理事情的方式有着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此时他如果面对的是与他一般年纪的人,很可能相对无言选择粉饰太平的方式将一切抹去。我沉不住气,也做不到处变不惊,“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什么气?”濮柯放下碗看着我,嘴角勾了勾,“你做了什么事情,我应该生气?”   “你难道不想知道刚刚在屋里发生了什么?”我转头迎上他的目光,面上表现的毫无惧色,心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濮柯伸手捏住我的后颈,思索着说了一句,“我在努力尊重你的选择,所以你做了什么事情,只要是想清楚的,我都支持你。”   尊重……   我想起外公外婆对我喜欢男性的态度,他们为我好,却极力想要打压我原本的念头。   我想起从小母亲对我的管教,她对我的爱的炙热,却在很多事情上不闻不问。这源于她自己也还没有成熟到为我指引方向,绝非尊重。   濮柯用到这个词,让我心中顿时产生难以名状的暖流。   “你不觉得我是个孩子吗?”我握紧拳头问他,“哪个家长想要尊重一个孩子的想法?……也许你只是不在乎!”   濮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还想我怎么在乎你?”他说的波澜不惊,声音如丝绸般滚动进入我的耳朵。可我听着却异常尖锐,左胸阵痛。   我点点头,再也无法忍耐。我推开他的手,整个人坐在了他的身上。濮柯起初有些抗拒,我便用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你别动,我就是想这么跟你说几句话。”说完,我俯身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对不起……我就是在乎你而已,如果你在乎我,那我也在乎我自己……”   尊重二字对我来说太过沉重,却也是一种权利——濮柯给予了我与他对话的权利。   濮柯的手顺势拍了拍我的后背,“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我带个人回来就是想气你而已……”明明是我做错事,窝在他怀里却将这话说的特别委屈。   “我知道。”濮柯无奈的轻笑,接着揉了揉我的头发。他总是喜欢这样揉我的头发,掌心的温度让我有安全感,也让我昏昏沉沉。   我忍不住又往他怀里凑了凑,直到与他紧紧贴在一起,“我生气你为什么要在意那些道德束缚,我理解不了为什么那些伦理眼光对你来说那么重要。”   “……”濮柯没有接话,许是默认了我的说法。   我闭上眼睛,感受鼻息中都是他的味道,与卧室内一样的味道,“你会不会这样做,为了我让我离你远一点,故意带个人回来?”   濮柯被我的问题逗笑了,“有用吗?”   “没用!”我张开嘴轻咬他的锁骨,舌头顺着皮肤舔过去。   濮柯皱眉避让,停顿了一会儿才接话,“我不会那么做……你不要胡思乱想。”   “因为你不屑那么做……”   “因为……”濮柯收紧手臂,将我搂在怀里,“我跟你说好了。”   对……在他还不知道我是他儿子的时候,我们有过类似的承诺。   我百感交集,吞了吞口水道,“你能不能比现在再多在乎我一点……或者像现在这样也行,一直这样。”我说着,将脸颊埋进他脖颈之间,“我们说好的都算数,一直算数……”   “好。”   我一晚上都窝在他的怀里,他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他吃饭的时候、看书的时候,甚至去扔垃圾我都始终像个尾巴般尾随其后。   临睡之前,他给我拿出新的床单。打点好一切之后,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去楼下睡。”   “别……”我条件反射出声阻拦。   四目相对之间,他的神色透出无奈。若是我开口要求,他一定会为了满足我而留下。可经历了今天的事情,我心里清楚:无论靠的多近,只要他不想就什么都不可能发生。   “还是我下去睡吧……”我说着,从床上站起来,踩着拖鞋走到他面前,“这个是你的房间,你留下吧。”   濮柯看着我笑了起来,温柔到让我左胸发疼,“还是你在这里睡吧,你一直睡在这个屋里,我怕你换个地方不习惯。”   我看着他走出去,心境已与昨晚大不相同。   换了专业之后,课程本身的难度对我来说降低了,但是缺少上一学期的课程做为铺垫,我丝毫感觉不到学业压力的减少。   随着日子过去,濮柯总在我耳边说起成绩的事情。开始我觉得他在学校当领导习惯了,走到哪儿都得进行一番思想教育。听着听着,有些东西也开始在我心里发酵。周围的同学每日自习,我也开始有了这个习惯。我谈不上有多么爱学习,只是不愿再出现挂科的现象。   之前在社团里与齐树发生争执,我便很少再露面。社长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主动给我打电话让我别在意。我心里过意不去,口头表示如果有事情我肯定义不容辞。但对于社团那个地方,我实在不愿再踏足。齐树这个人倒是其次,主要是那些关于我与濮柯的流言蜚语,听多生厌。   自从‘带人回家’未果之后,濮柯一直睡在一楼的客房里。   我嘴上偶尔试探性的‘抱怨’两句,行动上却也无法抵抗。我总是望着他,期待他能走向我,但这样的期待也仅停留在脑海中。   濮柯教会我很多事情,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却又不那么明确。   学期末,专业公共课有一门考试是交写作作业。老师要求大家自由发挥,可以写任何自己想写的话题。   我心中每日盘踞的都是濮柯,对着空白文档一时兴起,我便写了自己与他的事情。动笔之时,我思索文中的‘父子爱恋’是不是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几经犹豫我和同一专业的同学讨论起这个作业,“你说禁忌题材能不能当做作业交上去?”   “艺术高于生活……”他上课总是坐在我身边,说话一板一眼倒是很有意思,“禁忌题材才能看出人性的美与丑。”   他的话引起我一阵嗤笑,不过是一个作业,怎么还扯上了艺术,“我是怕老师觉得我写的不伦不类,直接挂科。”   “不可能……”他扬起眉毛看着我,夸张的接着道,“我听说去年有个学姐写了自己对比萨斜塔的爱恋……你还能写出比这个更不伦不类的?”   这次惊讶的换成了我,“我以前听过有欧洲人想要跟比萨斜塔结婚,没想到中国也有对斜塔这么痴迷的?”   “别小瞧国内……”他凑近我些许,语带玩笑的补了一句,“我就准备写个对长城的仰慕……”   打消了心中顾虑,我全身心写起我与濮柯的姻缘。作业是几千字的要求,我随手写了些最初发生的事情,之后便笼统叙述,作业的结尾不忘给了个好结局。   临近死线可谓通宵达旦,我在自习室待到关门,甚至好几个晚上来不及回去家里只能住在宿舍。交上作业的那一天我感觉一身轻松,出了自习室大门,嘴上筹划着跟同学一起庆祝一番。   “之前那个捐款箱总在这几个楼周围,最近怎么不见了?”好事者走在路上发问,我则下意识四周看了看。果然先前经常摆着的位置都看不见捐款箱的身影。   “估计是钱数差不多,所以撤了吧。”   与濮柯住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他没有与我提过去医院做检查。濮柯按照自己的话,尊重我的想法,甚至避免与我提起濮燊。不止如此,钱静也再没来找过我,只怕是濮柯与她之间达成了协议。   想着这一切,我心中说不上的酸楚。   原以为作业交上去,无非就是个故事,老师不会当真。谁知成绩还未出来,同专业就已经有人来问我,“之前听说你没有父母,那你写的故事,是怎么构思的?”   “你从哪儿听说我没有父母的?”我大惊失色,嘴上却忍不住怼回去。同一个专业没多少人,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事情,没有秘密可言。换专业之前是这样,现在也是。“那就是个故事,有什么构思?”   “我还以为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我摇摇头,打着马虎眼,“随便写写罢了。”   “任课老师跟我说你写的不错,还说可以扩充成小说。”   暑假炎热,我成天赖在家中不想出门。   我小时候想写科幻小说,现在却被老师表扬伦理故事写的不错,总觉异常讽刺。   我闲来无事与濮柯说起自己的作业,他低声轻笑,“你可以试试多写一些,没准就是个不错的故事。”   “那是我的生活,哪儿是故事。”   “如果你想写,还是先看看书,文字功底是你的硬伤。”   “我哪儿有那个时间。”   话虽这样说,有了濮柯的鼓励,我还是打开文档动笔扩充。   濮柯让我看书,我在暑假开始的那段时间随手翻看他书架上的小说。濮柯若是在家,便会陪着我看书,他若是出门,总会在晚上回来之后问我今天看了什么。   一来二去,看书讨论变成了我与他交流的一部分,最初心中可能带着对濮柯的应和讨好,看了几本下来,我自己也有了兴趣。   母亲的日记本始终在桌子上,我不敢翻开。濮柯说日记中写到了不少关于我小时候的事情,我思念那时与母亲的相处。然而,对濮柯的感情随着时间进行累计,我与他之间也产生异样的亲密,不知他心中如何思考,我却早已离不开他。我不敢看母亲对他的那些期盼与爱恋,像是心中巨大的黑洞,想起便觉透不过气来。我更加不敢看母亲对我的不舍与爱护,仿若无尽的漩涡萦绕,充斥着对母亲的思念,一着不慎便掉进其中。   濮柯往医院跑的时间越发多起来,我除了回外婆外公家里,偶尔也会陪他去医院。   我总是在走廊的角落里等着,或者是在车里安静的看书。濮燊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对见他没什么想法。   看着濮柯为濮燊操劳,我心中升起一丝内疚,意志也开始动摇,或许我应该去救濮燊,毕竟他是濮柯的儿子。这种想法开始盘踞,我陷入不易察觉的左右为难中。   趁着濮柯不在家,我上网搜了白血病患者的资料,纪录片中有很多孩子,带着对世界的向往微笑。我想起之前在捐款箱上看到的那张照片,想起钱静声嘶力竭求我的神情,想起濮柯咬牙笑着对我说,‘我尊重你的决定。’   每次离开医院,他的神色总是很暗淡。渐渐地,我不敢再要求濮柯少去医院,不敢问任何有关于濮燊的问题,我怕听到他的情况不好,更怕濮柯再说那句,‘我尊重你的决定。’   本以为暑假会在燥热与挣扎中写小说度过,谁知7月底,濮柯突然对我说了一句话,彻底结束了所有的平静。   “我可能会在下个月底,或者九月初和钱静复婚。” 第21章   言犹在耳,我还记得在我问他时,他信誓旦旦说不会复婚。“为什么?”我扔掉了手里的小说,死死盯着他又问了一次,“为什么突然决定?”怒火中烧,我像是炸了一般不受控制。   “……小译,”濮柯唤我的名字,目光暗了下去,“燊燊最近的情况不太好,他也是我的孩子,他有这样的要求,我……”   我睁大眼睛,神情错愕,“我不同意,你答应过我不会复婚的!”   “对我来说,他和你是一样的。”   “一样?”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什么时候跟他一样过?”   “小译,你听我说。他需要我……我……”   “我不想听!”我满心愤怒,濮柯竟然会用‘一样’两个字来形容我与濮燊,“我告诉你,从来就不可能一样!他需要你,我不到他那个年级,就曾经希望我的爸妈可以在一起,我可以有个正常的家庭……那时候你在哪里?”   濮柯看着我说不出话,“……”   我刺痛了他,这几个月我很少与他说起过去的事情,不愿用言语伤害他。可现在我忍不住,我满心委屈只能用这样的途径才能好过一些,“你怎么敢说我跟他对你来说是一样的?”   这样的对话很熟悉,钱静找我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就发生过一次……   那时的濮柯将我护在身后,口口声声‘尊重’我的决定。   而现在……   濮柯闭上眼睛深呼吸,重新睁开后坚定的看着我说,“我不想伤害你,但是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那你告诉我做什么?让我给你鼓掌喝彩吗?”   “我知道我答应过你,我说过不会骗你,所以我不想你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个消息。”   我点点头,讽刺的冲他吼叫,“那我应该感谢你了?感谢你第一时间亲自告诉我?”   “……”   我走到他面前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异常冷静的道,“濮柯……我对你的想法一分钟都没有停止过,眼看着你结婚我做不到,不管这个人是谁我都做不到……你不止答应过我不会复婚,我们还说好不会有别人!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和前妻复婚,我不可能接受。”   “你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濮柯气势弱下来,许是心中真觉对不起我,连语气都不像刚刚那般强硬,“这件事情不会改变现在的一切……”   “你开什么玩笑?”我咬着牙根,强忍眼中的泪水,“你不再是这个屋子的一家之主,你重新变成了那个女人的老公……我就像当年的妈妈,得祈祷你想起我!”   “这里永远都是你跟我的家……”   “别做梦了,你复婚的那天,我就从这屋子搬出去。”   濮柯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捏住我的后颈,说得温柔,“你不用搬出去,也不会有人搬进来,我更加不会搬走,什么都不会改变……”   我摇摇头,伸手打掉他的胳膊,“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心口在滴血一般疼痛难奈,“你复婚的那天,我从这屋子搬出去,你不再有我这个儿子……”   “……”濮柯愣愣看着我,兴许没想到我的态度会如此坚决。   妈妈当年知道濮柯结婚之后,一定和我现在有着相似的心境。我舔了舔嘴唇,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在你心里,我和濮燊对你来说是一样的,那你有一个儿子就够了……多了也没用!”   我与濮柯全面进入冷战。   从他对我说要复婚之后,再没对我说过有关这件事的任何一个细节。我心中揣着疑问却不愿开口询问,像是赌了一口气,誓要看看我与濮燊对他来说到底谁更重要。   我每天都会想到妈妈,当时的她是不是也期待濮柯会离开钱静。母亲最终失望了,很可能我在不久之后也会经历相同的悲伤。   濮柯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我猜他在忙着复婚以及照顾濮燊。随着时间推移,我对他的怒火也越来越大,平日的小事都变得无法交流。   “你今天看了什么书吗?”濮柯进门换了衣服,第一件事还是问我的生活。   我心里无时无刻揣着火气,“没看。”   对话在我的怨怼中结束,他平静地看着我,随即叹气。我放下手里的电脑,趿拉着拖鞋上楼,接着重重将房门摔上。   回想往前数的那段时间,我竟然心中揣着对濮燊的不忍与内疚。可瞧瞧眼前这所有的事情,谁又对我有丝毫的不忍与内疚呢?就连语言和行为一再护着我的濮柯都倒戈相向,我还有什么需要顾及的?   濮柯的复婚没有任何形式主义的东西,他与钱静去民政局办理手续,然后带濮燊离开医院一起吃顿饭。   这些东西我本来不知道,八月底的周末濮柯在屋里打电话时被我听见了。他可能是在与自己的妹妹说这件事,最后在电话里嘱咐不要声张。濮柯说的很无奈,似乎他自己对复婚的这个决定也是满心不约。然而事与愿违也好,装腔作势也罢,他总归做了决定。   听到这个电话,我全身都忍不住颤抖。   如果在你心里,我和濮燊对你来说是一样的,那你有一个儿子就够了……   我终究和我母亲一样,是这场战争中一无所有的人。   心脏绞痛难耐,我反复想起濮柯对我说他不会复婚,想着我与他之间不会再有别人。他说这些话时的神情我还记忆犹新,为什么这么快就改变了?如果一个人的想法这么容易改变,为什么当初要那样信誓旦旦?!   他挂了电话,我毫不客气地推开书房门,“为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当初对我说不会复婚,现在又出尔反尔?”   濮燊希望父母重新在一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去年我就知道这一点。如果濮柯是为了他,那早应该同意,不可能等到现在,等到对我说了‘不会’之后!   濮柯皱眉看着我,目光露出些犹豫,“……”   “你答应过我不会骗我!”我走到他面前,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真的只是因为濮燊的话吗?因为他的身边变得越来越不好吗?……如果是因为这个,你就不担心你‘复婚’会失去我吗?一点犹豫都没有吗?”   “我当然担心……”濮柯面上显现疲惫,这段时间他过得也很辛苦,整个人带上先前没有的憔悴,“可是这些事情总会过去的。”   他不信我会离开,或者他觉得我这个年龄有些话不过是意气用事,这便是所谓的尊重?我心中嗤笑,嘴上咄咄逼人,“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因为濮燊的话吗?”   这一点对我来说很重要,这件事每一个细节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即便我知道我已经输了,可我不想不明不白,不想像母亲那样带着遗憾离开!   “我……”濮柯颔首想了想,叹气道,“如果我不同意,钱静说她会把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捅出去,我不能……”   “明白了!”我打断他的话,再不想听到任何一个字,“你什么都别说了!”   我转身往门口走,濮柯上前拉住我的手臂,“你听我解释,我不是……”   “还他妈有什么好说的?”我回头看着他,语气凶狠,“这不就跟当年我妈的情况一样吗?我懂!”   我从濮柯的屋子跑出来,心中满是恶心,我甚至不愿意承认那是我家。   我想起母亲对我说的故事,她与濮柯那个耳熟能详的故事。濮柯嘴上答应离婚,行动却迟迟不见动静,妈妈伤心欲绝,终于濮柯坦言为了自己的事业不能放弃钱静。   我终究是我母亲的儿子,我终究遇到了与她相同的经历。走在街上,来往行人纷繁吵杂,天气也热得吓人,我全身却只感觉到冷,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的寒冷。   想来我可能还是太过幼稚,自以为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楚了濮柯,自以为故事里那些对他的非议都不过是口口相传的误解……   日久见人心,真到了涉及自己利益的这一刻,濮柯就变成了母亲口中的他,故事中的他……而我看到的、感受到的那些便成了最为幼稚的玩笑。   我想起濮柯曾经说,我对他的威胁不过是威胁,怎么钱静的威胁就能让他改变决定?可笑!   谎话连篇,濮柯的这种伪善让我痛苦,心口像是撕裂一般……去他妈的尊重,去他妈的复婚,去他妈的没有别人!   漫无目的,我走到与他初识的酒吧。站在酒吧门口,我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一口下去头晕目眩,这才发现原来烟真是戒掉了。濮柯对我的改变真是巨大,连这么小的细节都已经无法忽视。   扔了烟,我毫不犹豫的走进酒吧,有些事情能戒了,有些事情不需要。   给自己点了一杯Rochefort Ten,终于我有了能力在酒吧里给自己买一杯酒。这不是我从生日之后第一次买酒,却是最痛快的一次,我心中嘲笑自己的愚蠢,嘲笑曾经为了濮柯的所有改变。   半杯酒下肚,我身边多了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男人。他看着我,笑面如花。我勾起嘴角回应他,抬手对着酒保又要了一杯酒递给他。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濮柯可以做,而我不能?   第二天一早,我在那个男孩身边醒来。我不记得他叫什么,我只记得前一晚我跟着他一起开了房。   我将他压在床上,听着他呻吟求欢,心中却在想着濮柯。我没法让除了濮柯之外的人进入我的身体,索性我幻想他在操我时的感觉。   如果我是他,是不是就能像他那般只为自己考虑。   我好喜欢你……那个男孩儿在床上说,看着我的目光充满情欲。他一只手解开我的皮带,另一只手伸进我的衣服里来回抚摸。   我爱死你了……我回答他,学着濮柯的架势,满口谎话。我将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还是学着濮柯的温柔,轻轻揉扯之后拉着他翻身。   谁会在意我说了什么?谁又会在意我做了什么?濮柯说他在乎我,我说那我也在乎我自己……濮柯的在乎分文不值,我便也懒得在乎自己说了什么……   我依附于濮柯生活,我需要他。我为了他改变,这就是现在的我。   “你慢点……”那男孩儿转过身看着我,抬起腿环住我的腰。他的身体在我的阴茎上蹭动,无声无息撩拨着情欲……可我,我只觉全身都冷的发颤,左胸一阵一阵的刺痛感,连呼吸都感到不畅快。   “……”我盯着他的眼睛,停下了手上正在润滑的动作。   他百般不解,对我临场退兵的行为心生猜忌,“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摇摇头,强迫自己继续了手上的动作。濮柯触碰我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手指被炙热包裹,被欲望支配?为什么我此时感觉不到任何的兴奋……   男孩儿坐起身,看着我的眼睛问,“你是不是突然不舒服?”   泪水在我的眼眶中打转,我无奈的摇摇头,接着从床上站起来。这事儿好像跟濮柯没什么关系,是我做不到。与那时借由齐树刺痛濮柯不同,我即便只为自己考虑,也做不到……   男孩儿拉过一旁的T恤套在身上,回头看了看床头上的闹钟,已经三点多了,“你想走吗?”   “……”   “现在这时间,出去打不到车。你还是再待一会儿,清晨再走吧。”他的语气中尽是无奈,对我突如其来的状态感到沮丧和愤懑。   我躺在男孩儿身边,他伸手过来轻轻拍打我的手臂,低声说了一句,“你没事儿吧。”   黑暗中,我没有回答,只是任凭泪水从我的眼角流淌。   我想起濮柯第一次带我回家之后的清晨,那个长椅很冷,我揣着愉悦与痛苦夹杂的心情流泪。   现在想来,那泪水是甜的,而现在的却如此苦涩。   一夜没睡,我想了很多,绝大多数都和母亲相关。   我的身体中除了濮柯的血液,还有母亲的骨血。我突然明白了濮柯口中的那句,‘如果你都不在乎你自己……’。后半夜,我庆幸与身边的男孩儿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应该为我的行为负责,而只有我自己,可以为自己负责。就像当年的母亲那样——一意孤行生下了我,也为我和她的人生负责。真他妈讽刺,濮柯教我的道理,竟然是这样的情况下被我想明白。   一转眼,我像是站在了母亲当年的位子……只是,我毕竟不是母亲,选择也肯定不一样!   趁着那个男孩儿还在熟睡,我起身离开,直径回家。濮柯最终定在九月的第一周复婚,距离现在还有段时间。我没必要等到那时才灰头土脸的离开,母亲已经足够狼狈,我至少可以挺直腰板。   一宿未归,到家时不过6点的样子。濮柯坐在客厅等我,面容憔悴。我打开门,他望着我开口问,“昨晚去哪儿了?”   昨晚去哪儿了?   父亲的架势,一板一眼,看着好生让人鄙夷。“鬼混。”我嘴里冒出两个字,转身便往楼上走。   进了屋,我收拾东西,动作丝毫不犹豫。濮柯跟着我上楼,站在门口看着我的动作,“你别这样。”   “我搬回去外公外婆那里,”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你别来找我了,有时间去医院找你儿子就行了。”   “小译……”他走到我身边转身坐在床上,“你别使性子可以吗?你听我说……”   “别这么叫我,”我冷漠的看着他的眼睛,“我妈这么叫我,外公外婆这么叫我,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真希望从来不知道你是我的父亲!” 第22章   外公外婆看见我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门口,眼中闪现惊讶,“怎么了?”   “快进来……”外公侧身让我进屋,说着便将我手里的行李接过去。   “怎么回来不提前说一声?”外婆倒了杯水递给我,想了想又开口道,“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濮柯对你不好?你受委屈了?”   我心中一时情绪翻涌,看着他们的眼睛紧紧闭嘴,不敢多说。周身的寒意还为散去,外公外婆便如暖阳一般照进我的世界。   我曾经觉得这个屋子像是笼罩在阴暗中,濮柯成为那束光线,带我冲破障碍。谁之没过多久,他便成为无底深渊,我伸手不见五指,苦不堪言。   “怎么不说话?”外公在一旁也显得焦急。   “没什么……”真相太过刺骨,他们会觉得最开始去找濮柯是错误的开始,他们会承受跟我一样的愤怒悲伤,“快开学了,我就搬回来跟你们一起住了。之后开学住学校,想花点时间跟你们多呆着。”   许是与濮柯生活的时间久了,我说谎的能力也见长。外婆半信半疑看着我,“真的?没什么别的事情?”   我摇摇头,“还能有什么事情?我这么大的人,谁还能欺负我?”   “行了,进屋吧,等下吃中午饭了。”外公打了圆场,他目光带着暖意,不愿与我深究。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外婆说着便往厨房走。   我的双眼变得模糊,低下头不愿让他们看见,“什么都行,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嘴巴这么甜……”外婆没有瞧出异样,语气中都是对我回家的喜悦。   谎话往往比真相好使,信口捻来的说辞让外婆开心,我自己也省去了繁琐的解释。难怪濮柯喜欢说谎,难怪同样的谎话他十几年前说了,现在仍旧孜孜不倦。   在外公外婆家住了几天,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外公见我与濮柯相处了一段时间,随口问起,“你觉得你爸是个怎么样的人?”   “啊?”我抬起头看着他,不知濮柯是不是又与他们有了联系,“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外公笑了笑,一副和善泰然,“你妈妈当年对你爸爸一条心,我其实这些年我都希望她没有爱错人。”   我看着外公的眼睛,想了想实在不忍伤了老人的心,“他早就离婚了,之前妈妈给他寄过一本日记,被他的前妻拿走了……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件事。濮柯说,如果当时知道妈妈在美国,知道有我的存在,会去找他。”   这些话,我到这一刻都还是相信的。即便濮柯说了无数的谎言,但他提及母亲时眼中闪现的无奈假不了……这些话是我最后的执念,不能有假。   外公听完点点头,嘴角挂上无奈的笑容,“你妈妈的日记,你看了吗?”   “还没有,你想看吗?”   外公摇摇头,“自己的女儿,你妈妈想什么我们心里清楚,不用看。只是...跟你爸爸有关的事情,还有他前妻扣下日记的事情,别让你外婆知道,省得她伤心。”   开学前一天,我约了钱静。我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我更加不是悄无声息仓皇逃窜的人。   钱静是赢了,她赢了我的母亲,她的儿子赢了我……   可这所有的胜利都建立在濮柯让她赢,若濮柯没有了一切,还有什么能让她赢?   我不会对钱静心慈手软,外公说起母亲时的不舍与心疼我都记在心里。钱静但凡有那么一点仁慈,她至少可以在离婚之后将日记本给濮柯,我也不会这么多年不知道父亲是谁。   我不敢想,母亲将日记本寄出之后心中会有怎样的期待,期待变为失望之时,她又如何说服自己濮柯心中还是有她的。母亲的那些男友可能填补了黑洞,才能让她对我说起父亲时没有破口大骂。   我约她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见面。炎热的夏天让我透不过气,就像是我这段时间的心情一样。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会儿,等了没多久她便走了进来。   “你有什么事?”钱静在我面前坐下,面容比我上次见她时多了几分憔悴,“想跟我说什么?”   我深呼吸,手指在桌子上来回敲击几下。   赢了我的母亲能怎么样?赢了我又如何?我看着她,扬起嘴角,“你是不是威胁濮柯,如果他不跟你复婚,就把我和他的事情捅出去?”   钱静抬起眉毛看着我,目光闪烁。她想了想之后给了我答案,“是的,我说过类似的话。”   早晨出门之前,我将写了一半的小说打印。此时拿在手里,我一股脑全部扔到她面前,“这个给你。”小说刚刚写到寒假的事情,那时濮柯还没有变成我的父亲,“里面写了我和他的事情,你要是想把我和他的事情捅出去,得需要些素材!”   “什么意思?”钱静随手翻开我放在桌上的那一沓纸,“我不需要这些。”   “濮柯跟你复婚,我就会把这些都寄给你儿子……我会确定这些东西到他的手里,不会犯和我妈一样的错。你的儿子不止会知道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还会知道这个兄弟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爬上了他爸爸的床!我还会将这些东西寄给每一个认识濮柯的人,全世界都会知道你老公不光当年出轨有了私生子,还在这么多年后干了自己的儿子。”我看着钱静的眼睛,说的一板一眼,用淡定自如的神色掩盖心中的慌张。我将自己说的不堪,将濮柯说的不堪,可这种不堪正好映衬着钱静的自私,每一个字都好听,真好听……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她目光扫过桌上的小说,“想清楚了吗?”   “……”我深呼吸不说话,还是努力保持自己的淡定。   濮柯说得对,若我真的想要这么做,便不会告诉她。   我的目标不是钱静,我放不下的是濮柯。   他说谎骗我,我满心怒火,这口气我咽不下!   我得不到濮柯便只能求个两败俱伤的结果,也算是足够精彩。或许我应该主动要求去医院做干细胞配对测试,至少可以用作筹码阻止钱静复婚。   可惜,也因为胸口憋着的那股火,我还是千万个不愿意。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为什么我不是濮柯的儿子时,在钱静面前可以指高气昂,而现在却得这般狼狈!   钱静目光中闪现慌乱,稍纵即逝之后她久久看着我,“……幼稚。”   我不理会她的讽刺,口中振振有词说着早已想好的话,“濮柯在乎他的名声,我这样做他一辈子都没法翻身!”   钱静眯起眼睛打量我,她在我说完这些之后一改先前的严肃,反而轻笑起来,“你想过你自己吗?”   “什么?”   “你想过这么做会对你自己造成的影响吗?”钱静举手投足之前带着些优雅,良好的出身教育让她在生气时也是锐气逼人,“你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能承受周围人对你的眼光吗?”   “我有什么可怕的?”嘴上逞强,我却惊讶于她的问题。满心都是对濮柯的怨气,我根本无暇顾及这件事会对我造成的影响,“我什么都不怕!”   钱静唏嘘,无奈的笑着。她抬起眼睛看了看我,缓缓卸去之前的锋芒,叹气道,“你想过你说的这些吗?坦白讲,你和濮柯的那些事情,我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我从来都不知道。但……我现在不关心这些,我也没兴趣了解,我只想让我的孩子开心,所以他说什么我就会想办法做到。”   钱静对我说这些,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大抵她也会希望我开心,毕竟十几年的时间只有我跟她在一起,彼此依存。我低下头,莫名感到心虚,“你不信我会寄给你儿子?“   “你可能会这么做,那只能说明你幼稚……濮柯是学校的书记,单凭你是他的私生子,他就什么都没有了,用不着你给我的这些素材。而你……顶着私生子的压力,你周围的人会怎么看你,你怎么在学校立足?这些事情,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过?”   “这些对我来说算的了什么?我从小就没有父亲!”   “你一定不知道濮柯为了你本来就打算明年初离开学校吧?他想给你一个家,不想让你承受任何风险……你说的名声、仕途,那些东西我不知道与你比较起来在他心里有多重要,只是……他现在要不起。”   我愣愣听着,半信半疑的质问道,“我还应该感谢他为了让我少听到非议跟你复婚吗?”钱静说的这些我都能听懂,可我怎么想这件事情对濮柯的影响都更大,我不信他为了我做出这个决定。   钱静轻舔嘴唇,濮燊让她筋疲力尽,此时已经没什么与我纠缠的力气,“你是不是感谢他和我没有关系,小孩子才会用是非黑白来评判这些事情。”   “别把我当个孩子!”   钱静叹气后看着我,“你跟我说的这些事情我不会当真,我觉得你是意气用事逞口舌之快。但如果你真的要这么做,最好先想想濮柯,想想他对你的保护。你现在能身体健康的活着,就应该感恩……我劝你不要做出任何伤害燊燊的事情,连这个念头都别有,你想象不到我会为他做出什么。”   我皱眉看着钱静,想了想问,“你觉得你在我面前美化濮柯,就能打消我这个念头?”我心里没打算伤害濮燊,我只是想威胁钱静,只是想把她施加给我的都还给她。   “我没有美化濮柯,他在你心里是什么样子,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只是一个母亲而已,我只想我的孩子好。”钱静与我四目相对,语气带上不易察觉的温柔,“我想要阻止你伤害我的儿子,我想阻止全世界的人伤害他……”她停顿片刻,淡淡的继续开口,“你想象不到我有多希望他能和你一样身体健康。”   “……”   “你想象不到每天醒来都担心失去他的这种恐惧!”   听着她的话,我极力反驳……“我懂!”终于,在这一刻我重新找回了再钱静面前的话语权,“我妈妈病重的时候,我每天不敢睡觉,害怕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不在了!”   “如果你懂这些,那你怎么忍心伤害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   我深呼吸,不理会她的说辞,自顾自开口,“如果你失去她,尘埃落定之后,你会发现你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但是……但是,你每天都会不愿意醒来,因为醒来之后又要接受一次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她了!”   “……”钱静望着我发愣,许是没想到我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别说了,”她放缓了锐利的话语,“回去吧,回那个濮柯想要给你的家去。”   我与钱静的对话让我内心始终无法平静。   她每一句话都透露着对濮燊的保护,我听着心疼,全身都像是颤栗一般不受控制。濮燊就像是她的全部,像是她活着的信仰,少了便失去生命的意义。   我不曾将母亲当做自己的信仰,却能理解钱静的痛苦。我想要忽视这种理解,想要坚持对她的质疑与攻击,可因为母亲我怎么都做不到。   钱静没有将我写的小说拿走,她起身之前看着我说,“我应该对你说抱歉,我走投无路威胁濮柯会让你再学校没有立足之地,他被迫同意与我复婚,面子上骗一下燊燊……你年龄还小,这件事我做的算不上光明磊落……但我也是为了我的孩子,我不后悔,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我抬起头看着她,毫无来由的问了一句,“是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像你这样,可以为了孩子不顾一切?”   钱静摇摇头,“别人不知道……但我会这样做。濮柯这些年对燊燊付出的也很多,算不上不顾一切,但至少尽心尽力。他为了你,当年为了你妈妈,都做了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我猜,每个人都可能会做类似的事情,与是不是父母无关。”   “我妈妈?”我不由自主紧张起来,连连追问,“你什么意思?和我妈妈有什么关系?濮柯当年不是回到你身边了吗?我妈妈这些年什么都没有得到!”   “当年濮柯已经打算为了你妈妈离开我了,后来……”时过境迁,钱静再说起那时的事情,眼中多数都是冷漠。除了自己的儿子,已经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激动起来,“你妈妈……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钱静讽刺的笑着,“情况类似……我威胁濮柯会将你妈妈赶出学校,还给他提供了不错的升迁机会……”   “我不信!我妈妈说濮柯是为了自己的仕途骗了她。”   “你信不信与我无关,我也懒得替濮柯辩解……人的想法很复杂,单纯为了一个念头选择的人太过纯粹,现在哪儿有那样的人。”   “……”我愣愣听着她的话,下意识却觉得她便是这样纯粹的人,所有选择都是为了一个念头。   “还有一件事我应该跟你道歉,”钱静想了想,接着补充道,“那本日记本,我这么多年有的是机会拿给濮柯……但我心里介意他当年想为了你妈妈离开我,所以我一直没有提过。”   几经犹豫,我舔着嘴唇问钱静,“……你觉得他是个很坏的人?”   她望着我的眼睛,说的莫名真诚,“我跟他认识二十多年了,他都已经不是最开始我认识的那个人了,哪有那么多好坏……我跟他有一个儿子,无论他怎么对不起我,只要他和我一样希望我儿子快乐,我就可以容忍他。”   “你不恨他?”   “恨……但他也是我孩子的父亲。” 第23章   钱静的道歉,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这改变不了我对她的看法,我虽然对她还是异常抵触,但她对濮燊的执著久久让我难以平静。   从咖啡厅走出来,我凑巧看到路边一对母女在等公交车。母亲将手里的伞靠向自己女儿,嘴里还不住嘟囔,‘你别晒太阳,小心中暑,八月底的太阳也是很厉害的。’女儿不以为然地嗤笑起来,笑嚷着对母亲说,‘我没事儿,这会儿也不太热……打伞多麻烦。’   恨……但他也是我孩子的父亲……   我真希望从来不知道你是我的父亲……   离开濮柯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与钱静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在脑海中重叠。我突然想起了母亲的日记本,不知其中是不是也写下了无数感情,像钱静对濮燊那样的感情。   开学前一天,濮柯已经回到工作岗位。我到了家门口用钥匙开门,接着便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母亲的日记本,我停顿片刻后茫然站起来上楼。   算算时间,第一次动笔是她到了美国之后,那时她已经怀了我。   [我感觉到自己身体中有一个生命,以我的身体为载体,却有着自我意识……产检的医生告诉我孩子的身体不错,我很开心,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健康的来到这个世界。]   [美国是身边很多同龄人的梦幻国度,身处其中我却觉得很不真实。我有些后悔没有对濮老师说怀孕的事情,如果我说了,我的孩子是不是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医生告诉我肚子里的生命是个男孩儿,我很高兴……我决定在这个孩子出生之后,让他跟我的姓,他是我的孩子,我的最爱……不知他长大之后会不会有一双和他父亲一样的眼睛。]   [今天看到邻居家的孩子在草地上玩闹摔倒了,几岁大的孩子已经学会摔倒后不哭闹、自己站起来,真勇敢。希望我的孩子也可以这样勇敢,勇敢地面对生活里的一切。]   日记翻了没几页,我已经开始哽咽难耐,满满都是对我的期许。很多话母亲不曾说出口,我从不曾听过。白纸黑字,一笔一划,我仿佛能看到她坐在台灯下写字的模样。   这就是濮柯口中‘纯粹’的爱,不含任何杂质,海纳百川的爱。   楼下大门响起开门的声音,濮柯回来了。   我将手里已经合上的日记本轻轻放在原本的位置上。   闭上眼睛深呼吸后,我抬起手抹掉脸颊上的泪水,接着打开门走下楼。   濮柯站在鞋柜旁抬头望过来,看见我他先先是一惊,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勾着嘴角说,“你在家啊。”   你在家啊……   短短的四个字,语气平淡。似乎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濮柯也始终在这间屋子中等着我回来,一切都如此顺理成章。他看着我笑了笑,难以描述的动容,“你怎么眼睛是红的?”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我走到沙发旁坐下,眼睛直直看着他。   濮柯走到我身边,“什么?”他坐在距离我不远处的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平视着我。   “之前你告诉我你要复婚的事情,你让我听你解释,你想说什么?”   “我……”濮柯稍稍皱眉,无奈的说,“我那时候是想说,我不怕她把你的身份曝光对我的影响,我甚至不怕她将你和我之前的事情说出去,这些都是我应该承受的。但我,不想你这个年龄就受到周围的流言蜚语。那些东西是你不应该承受的,我不想你因为我而……”   我有些愤怒,出声便打断他,“也许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可能还会受到很多伤害,避不掉……但我不能让这些伤害来自于我。”   “你觉得你复婚对我来说就不是伤害了吗?”在濮柯身边,伤害在所难免。即便我听明白了他的话,可左看右看对我来说还是接受不了。   “我只能做到从我的角度考量这件事,将伤害减到最低。”   “但你为什么不考虑我的角度呢?”   “复婚就是个形式,我觉得对你的生活没有影响,我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大。”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威胁你,你说如果我真的想那么做,就不会告诉你了……你怎么知道钱静不是和我一样的想法,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嘴上说说?”   “我猜她是威胁我……可我了解她,知道她可以为了燊燊做什么……我也……”   我死死看着他,“你也什么?”   “我也不能冒险,万一她那么做了,你怎么办?”濮柯看着我的眼睛,一再重复,“我不想冒险……背后窃窃私语的压力,我不想你去承受……我不能冒险。”   我看着他,心中千回百转的情绪无从梳理。“你说这些是不是都在骗我?”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他的说辞,只是感情压在我的心里,我根本没有选择。   “我骗你做什么?骗了你有什么意义?”濮柯清了清嗓子,叹气道,“我可以理解钱静这样做的原因,无非都是为了燊燊……”   “那我妈妈呢?当年你为什么嘴上答应她会离婚,后来又做不到……”我问的尖锐,像是要将濮柯整个人撕裂,不容一点掩饰的机会。   “当年……你妈妈……”濮柯看着我,眼中都是化不开的柔情,“是我做错了,如果我知道你妈妈有了你,我可能……”   “别说这些!”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跨腿坐在他身上,“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为了仕途放弃了我妈妈,还是为我妈妈考虑……或者,两者都有?”   濮柯伸手揽住我的腰,想了想郑重回答,“可能……两者都有吧。那时候我还年轻,仕途对我的意义比现在重要一些,考虑的时候也……更难取舍……”他说的很慢,最后四个字像是咬紧牙关一般。   这个答案与我想的没什么出入,就像钱静说的‘人很复杂’,我面对濮柯尚且不能做到只考虑一方面的事情,何况濮柯。   “那我呢?”我看着濮柯的眼睛问,保持着先前的犀利,“你答应复婚,有多少考量是因为我,有多少是因为濮燊?”   “这样锱铢必较有什么意义?”濮柯靠着沙发背,面容上有着说不出的疲惫。   “对我很重要……”我倾身向前,额头顶在濮柯的额头上。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我接受不了你结婚,跟谁都不行,这件事儿本身我不可能接受……所以你的答案对我很重要。”   “我……”   “你别跟我说假话!”   濮柯若真如他所言,当年对妈妈说的便不是谎言,只是没有包含全部事实的假话。人总是这样,会为了伤害或者保护身边的人,而说假话……   “如果没有你,我不会答应复婚。燊燊是我的孩子,我对他好是我的责任。从我的角度,他要求我和钱静复婚是不成熟的做法,我之前不答应是觉得他善解人意,早晚会明白。”   听着濮柯的回答,我心思又沉了沉,“濮柯……”我避开称呼,直接叫他的名字,双手伸进他的头发中,轻轻拉扯,“你很害怕我不爱你了,对不对?”   “……”濮柯看着我不吭声。   我试探性的凑上前,轻咬他的嘴唇。害怕他会推开我,简单的触碰之后便快速离开,我吞咽着口水又说了一次,“你很害怕我不爱你了,是不是?”   “……”   濮柯没有给我答案,可他的眼神在说,他皮肤的温度在说,他的回答已经深深投进我的心口。   当年濮柯用假话伤了母亲,他没想到母亲那时有了我,没想到母亲会突然消失去了美国……我能理解这假话,就像我骗外公外婆那样,不愿说出让他们难以抉择的话。   濮柯本可以对我说,复婚是为了濮燊,与我无关;他甚至可以像对母亲那样,直接告诉我是担心自己的未来。这些都是最简单让我从他身边离开的方式,甚至可以彻底隔绝我对他近乎‘变态’的爱恋。   然而……他没有……   他不忍用这样的方式伤害到我,也担心我会因此断了对他的念想。   我紧紧搂着濮柯的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但我就是爱你,即便你骗我,我生气、我想毁了你,但也不会改变我爱你的事实……”   “……”濮柯深呼吸,情绪因为我的话产生起伏。他揽住我的腰,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小译……我……”   “如果你不是准备告诉我你也爱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那就什么都别说了。”我将脸颊埋在他的脖颈之间,自己也感到些疲惫。   “……”   “你以后不要对我说谎,不要说善意的假话进行隐瞒。我知道你想的很多,我知道你有很成熟的方式处理事情……我跟不上你,只能你放慢脚步。”   许久之后,“好。”   濮柯总是在我对他有所要求时,淡淡的应允,不温不火却坚实有力。   濮柯搂着我的这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种需要。   从认识濮柯到现在,我第一次切实体会他对我的需要,即便比起我对他的不算什么,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这一点也弥足珍贵。   许是濮燊的病情让他感到疲惫,亦或者夹在我与濮燊之间让他心力交瘁……   所有的一切都在冲击濮柯的意识防线,他对我的需要携带太多的感情,我想不明白,却也不愿想明白。我猜,就连濮柯自己也会迷失在这种需要之中,难以分辨。   我紧紧搂着他,凑到耳边嘟囔一句,“我就想跟你一直待在一起,待在这屋里……怎么那么困难……”   濮柯复婚在我心口处扎了一道豁口,即便濮柯口口声声说是为我考虑,可有了母亲的前车之鉴,有了濮柯骗我在先,这个伤口也无法愈合,只会越来越疼。   濮柯没有提及自己为了我打算离开学校的事情,我不知钱静说的是真是假,索性不提这句话。口说无凭,现在的情况无论他承诺什么我都未必会全然相信。濮柯对我的需要使他自私,使他选择循环往复的方式将我留在身边。我享受着他的自私,但我也不可能容忍我接受不了的事情。   我不怪他,甚至饮鸩止渴、甘之如饴。只是,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濮柯不需要减轻我的痛苦,我自己就可以办到一切。   濮柯说他不怕失去一切,那我也不怕。濮柯害怕我听到那些流言蜚语,然而对我来说甚至不明白‘私生子’三个字会带来什么。我从小没有父亲,我不信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难以接受。   濮柯这样的选择或许将伤害减少到最小,对他、对我。我希望他没有骗我,若是他信口雌黄怕了,那我就帮他失去一切。 第24章   开学第一天我便去了学院领导办公室,之后的几天我往返于学校各个部门的办公室之间。   舍友见我回去宿舍,又整日不见人,心生疑问,“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怎么课都不去上?”   “没什么,私事。”   桌上放着的文件夹被舍友看见,他皱眉望向我,“这是什么,这个袋子是学院正式文件的袋子吧。”   “恩,我先出去了。”我含糊其辞,说完又拿起一旁装有表格的袋子走出宿舍。   我接受不了的事情,谁都没法让我就犯。   终于,我在濮柯复婚前两天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   我站在濮柯家门口给外公外婆打了电话,通知他们今晚不回去,和濮柯待着。外公外婆察觉到我这些天情绪上的起伏,终是不好多问,交代一句让我自己注意身体,再无其他。   挂了电话,我开门走进屋。濮柯还没回家,夕阳的余晖将家具的影子投在地板上,看着有种疏离的清冷。   我将手里的文件放在濮柯的桌子上,接着按下音响的播放键,转身躺在沙发上。   等了没一会儿,濮柯回来了。他见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放下手里的东西问了一句,“下午没课?”   “这周没怎么上课。”我目光移到桌子上,示意他,“你看下那些文件。”   濮柯思索了一下,许是在猜想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拿起文件,迅速扫视,“休学?”   我走到他面前点点头,“本来想办退学,但是手续更多,休学的基本手续我都办完了。我拿美国护照申请,本来不涉及家长的事情……现在的导员在我转专业的时候见过外公外婆,所以要求我还是让家长去一趟。”   “……”濮柯看着我,目光尽是不可思议,好像我做了多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我没有跟外公外婆说……不知道怎么开口,要不然你去找导员吧。”   见我终于住嘴,濮柯将手里的文件重新放在桌子上,“你这是胡闹什么?”   “我没有胡闹!要我接受你复婚绝对不可能……”说着,我凑近他一步,抬起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怕我承受周围的压力,那我休学,我离开那个环境……这样就再没人能对我品头论足,要是这样还不行,那我就在这屋里待着,你养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像你自己说的那也,不怕名声受损,那你现在就没有理由再复婚了。我主动离开学校,钱静无论说什么都对我造成不了任何影响,能影响到的现在只剩下你了。”   我不是母亲,母亲也没有我对濮柯这种挣扎而复杂的感情。她可以一走了之,我不能。破釜沉舟,我什么都可以放弃,甚至是连累濮柯我都不在乎,只是我不能没有他。   “……”濮柯看着我,久久没有吭声。   他眼中最初是溢于言表的愤怒,气我的意气用事不考虑后果。   愤怒之后便是无奈,许是我将他逼上了绝路,再无任何回头的可能性。   最终……他的眼中满是心疼,大抵心疼我带着‘自残’的处事方式。   “你不要说我特别幼稚,我知道……但除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也没办法,我就是爱你。你非要当你自己是我爸也挺好的……至少……”忍不住哽咽,我避开濮柯的视线深呼吸,“至少你这辈子也甩不开我……”   “这是你的前途,怎么这么儿戏?”濮柯伸手捏住我的下颚,再一次四目相对,他眼眶也微微发红,“我不会去学校完成休学手续,你也别想休学。”   “这总好过你复婚变成钱静的老公好,我受不了……”我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至少不会因为这件事在濮柯面前流泪。可真当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刻,我才觉得心中额恐惧如同漩涡。休学之后我应该怎么做,会变成什么样,这些都让我觉得恐惧。可我也知道我得为之后发生的所有情况负责,因为这是我的选择。当然,我最害怕的是濮柯会无动于衷,会担心他之前说的一切都还是谎话……这种恐惧感淹没一切,让其余所有的思绪都显得不足为题。   “……”   “你要是特别生气可以揍我,但就算你揍我,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我没有要揍你……我只是心疼你。”   我紧紧搂着他,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许久之后,“我该拿你怎么办?”濮柯叹气对我笑起来,无奈却透着怜爱,“你都这个年纪了,怎么做事还像小学生?”   “你不是说尊重我的想法吗?怎么现在又嫌弃我像小学生?”   濮柯捏着我下颚的那只手有用力了不少,“尊重也不是看着你那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我怒目相对,声音揣上委屈,“从小没人教……你说谁的错?”   濮柯抹去我脸颊上的泪水,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他的嘴唇贴着我的耳朵,一阵酥麻,“我的错……以后我教你。”   他的声音如同迷魂汤让我浑身颤抖,我忍不住闭上眼睛回头索求他的吻。   唇齿触碰,我心中紧张。他呼吸瞬时变得紊乱,定是在左右挣扎,考量在这个吻加深之前是不是应该推开我。我张开嘴轻咬他的嘴唇,浅尝辄止不敢有太大动作。   濮柯任由我吻他,不主动回应,却也没有刻意抗拒。我冒然休学的事情刺激到他,他惊讶于我这么强烈的抵抗与激烈的手段,心中动容,此时怎么都推不开我。   我搂着他的脖子,咬牙放过了他的嘴唇,“走到这里我回不去最开始,你如果还能找到别的理由复婚,我就还能再想出别的办法……”   这一次,我推开了濮柯,我想让他看着我的眼睛,知道我心中的坚决。准备拿给钱静的小说还在桌子上,若濮柯真的是骗我,一意孤行为了名声选择复婚,那我一定会将那小说寄给每一个认识他的人。   这一次我拿定了主意,因此我也没有对他说起这件事,一个字都没有提及。这想法不再是威胁,更像是对他的一种测试。我惊讶于自己竟可以为了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却也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濮柯若是什么都没有了,可能会恨我、会埋怨我,但他也只剩下我了。   濮柯与我对视片刻,沉默许久最终淡淡说了一句,“你好好回去上学……剩下的事情我会解决。”   “你说清楚,”我不依不饶,生怕他与我打马虎眼,“你的解决指的是不会复婚吗?”沉下了心思,我才觉心中惶恐,再一再二与他确认。那小说若是真的寄出去,我不光会什么都没有,外公外婆更加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我不敢仔细想,只能期盼濮柯不要让我失望……千万不要让我输了这一切……   最终,濮柯淡淡说了一个字,“是。”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濮柯还是将楼上的屋子留给了我。他打扫了房间,将我扔的凌乱不堪的东西重新规整,屋里干净整洁。晚上洗过澡,我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情绪难以安定。   踩着拖鞋下楼,我推开濮柯的房间门向里看了看。他靠在床上看书,见我推门便将手里的小说放在一边,“怎么了?”   “睡不着。”我走到床边,伸手抓住被子的一角,“今晚能不能跟你睡?”   没等他回话,我便钻进了被子里。   屋里的空调马力十足,我往濮柯身边凑了凑,嘴里又叨叨了一句,“有点冷。”   濮柯侧头看了我一眼,拿起身边的遥控器,“那我调高点?”   “不用……那就又热了。”我伸手揽住他的腰,规矩的放在睡衣外,“这样就行了。”   从他对我说起复婚,我的情绪就一直处于焦灼中,此时即便濮柯答应了我的要求,心中仍然惴惴不安。怕是梦,睡一觉就醒了。怕他骗我,结局我自己都不敢想……   “你不会复婚的对吧……”我背对着濮柯,说的很小声。若他听不见,那全当没说过这话就好。一遍一遍这样问,我的厌烦情绪达到顶端,可我心中的情绪实在难以压制。   “恩。”濮柯轻轻应了一声,伸手将我搂进怀里。我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左侧胸口的心跳声再一次重合,一下一下,强劲有力,“我答应你了。”   “你不会再跟任何人结婚了,对吧……”我将手指穿过濮柯的指缝,来回揉捏。   “恩。”   “那还是我们之前说好的,没有别人,对吧……”   “睡吧。”   终于,在濮柯的怀里我有了睡意……   一觉醒来已将近中午,屋里的空调温度还是很低,身边的被子也冷了下来。我从床上爬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濮柯已经离开了。   拿给他的休学文件还在桌子上放着。[好好回去上学。]他写了便签贴在上面,我看了闹心,随手将便签扔进垃圾堆。一晚算不上缠绵的共枕改变不了我的想法,若是他坚持复婚,嘴上又骗我,我必然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濮柯因为我休学心痛,眼神藏不住,那我只能将复婚这件事给予我的痛苦原样奉还。   中午吃了些东西,我接到濮柯的电话。   “你还在家吗?”   “恩,在呢……”   “什么时候去学校。”   “我这几天都不准备去学校了。”   “还不准备回去上学?”   “我……”   “你不是说相信我吗?怎么还在闹脾气?”   “……”   僵持不下的情况持续了几天,濮柯复婚似乎偃旗息鼓,但我丝毫没有后退的打算。不知在等待什么,心中总觉缺少了一个让我信服的契机。说到底,濮柯突然改口‘复婚’的行为让我先前对他的信任成为空中楼阁,摇摇欲坠毫无保障。   几天时间,濮柯见我始终不去学校,也不好言辞尖锐的指责我。濮柯每天按时上班,晚上回来的却很迟,鉴于他对我不好多说,我也忍着不问。一来二去,我与濮柯的相处带着点诡异的对抗。   终于,在无所适从之后的某个晚上。他回到家里对正在沙发上发呆的我说,“你明天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我警觉的问,“你别指望打点好一切之后,把我送回去学校上课。我已经说过了,你不放弃复婚我就不上学。”   “之前我不是答应你了吗?”濮柯走到我身边,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不结婚……”   我始终担心他会背着我注册,瞒我一辈子。看着他的眼睛,我还是吞下了要说的话,“那你要我去哪儿?”我对濮柯复婚这件事情这么坚持,不为别的,只因在我心里他是我爱情的全部诉求,我真的受不了一点差错。   “明天,”濮柯舔了舔嘴唇,冒出一句,“燊燊想见你。”   “他为什么要见我?”听到濮柯的话,我处于惊讶之中。我早就知道濮燊的存在,却也对与他见面没有任何兴趣。我想不明白濮燊这个要求所为何物,换做是我只怕恨死这个阻碍父母再在一起的人,“他不会是想劝我同意你和前妻复婚吧?我跟你说,没用!”   “我猜应该不是……”濮柯声音低沉,说起濮燊带着难以名状的悲伤,却也有种我不懂的欣慰。   “那他要跟我说什么?我不……”本想说‘不愿去’,可他答应我的要求,我也不好再较真,“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   “他应该不会让你为难。”   提及濮燊,我突然想起先前在视频中看到的白血病儿童,“他身体怎么样?”   濮柯叹气,“最近还是老样子,我们……我是说我和钱静,还是很担心。”   我抓住他的手臂,皱眉又问了一句,“你怎么跟他说我的?他怎么会知道我?”   “我说你是我儿子,我最近才知道。”濮柯拍了拍我的肩膀,许是让我放松些,“没什么不自在的。”   “你……跟他说了我是你的儿子?!”   “恩。”   “亲口说的?为什么?”   “我之前答应他复婚的事情,现在做不到了,必须得给他个理由……”   “他……怎么说?”我不敢看濮柯的眼睛,想到他对濮燊亲口说出我的存在,我的左侧胸膛就一阵绞痛。体会过伤害的感觉才觉这滋味疼的彻骨,而濮燊只怕经历着和我一样的感受。   濮柯深呼吸后答得很淡,大抵不愿给我造成压力,“他……这几天接受了。”   接受……   我无法想象一个跟我一般年龄的人如何在几天之内接受自己父亲还有一个儿子,我也想象不到濮燊想见我到底是要说些什么,我唯一能想明白的便是濮柯为了做到答应我的事情,伤害了濮燊。   我不知道濮柯到底说了些什么,可他开口的时候必然就像他对我说‘复婚‘二字时一样难受。或者,更甚……毕竟濮燊在他身边长大,身体又不好……   休学的行为让濮柯骑虎难下,心甘情愿也好,被迫无奈也罢。至少他没有让我失望,没有让我心里那些玉石俱焚的想法变成现实。   晚饭之后我将自己锁在属于濮柯的那件卧室里,心中反复思量最近的一切。   我应该庆幸濮柯说到做到,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即便他轻描淡写的说起濮燊想要见我,可他平日去医院的神情瞒不住,濮燊在他心里很重要。连钱静都无法否认他对濮燊的爱,我却将他逼上了绝境,不得不伤害濮燊来解决这件事情。这一切都是我用‘休学’逼他的连锁反应,濮柯不止选择什么都不要了,还得忍痛转身将伤害带给濮燊。这一切,都得算在我的行为上。   躺在床上,我随手又翻开母亲的日记本……   [我觉得对不起小译,他在我的肚子里一点一点成长,而我却因为自己的决定让他失去了正常的家庭。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可伤害自己的孩子比自己受伤害还要难熬……]   目光停在这句话,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心中怀念母亲的同时,对濮柯为我做的这件事产生了难以形容的动容。   踩着那双属于我的拖鞋,我再一次走到他的房间门口推开门,“他……是不是特别恨我?”   濮柯躺在床上,也是毫无睡意的样子。他见我推开门,主动直起身子,“你别想太多了。”   我快速走到他身边,没有询问便拉开被子躺在他身边,“你是不是也特别恨我,如果我不逼你,你就不用告诉他,他也不会受到伤害。”   “……”   “你是不是很心疼他,对他说起我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在怪我。”   “……”濮柯重新躺下,深呼吸后道了一句,“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处理好……很多事情都是我没有处理好。”   我想起钱静说濮柯想要给我一个家,这句话很感人,我内心汹涌澎湃……可,比起一个家,我更想要的是濮柯,“对不起……我这么大反应是因为我想要的一直都只有你。” 第25章   “小译……”   “你听我说……”我快速打断濮柯,“我没想你伤害濮燊……我没想到你会伤害濮燊。”   或许只有自己受到这样的伤害才能了解伤害的力量。几个月之前我还在不甘心为什么濮燊可以得到那么多年的父爱,现在却能想到这一切也伤害了他。   “我……知道。”濮柯说的很无奈,深吸一口气后补了一句,“都是我的错。”   我转头看着濮柯,心中萦绕着内疚。濮柯没有选择只能这么做,即便他与我一起什么都不要,可濮燊那边总得有个交代。他想要一劳永逸断了濮燊的念头,左右都瞒不过去了,“你告诉濮燊……之后,钱静会不会找你麻烦?”   濮柯迎上我的目光,“这个我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吧。”   “对不起。”我伸手紧紧搂住濮柯,心里澎湃的情绪难以自制,“真的……对不起。”我不知这道歉从何而来,心中难受却不后悔,可嘴上忍不住想要说这三个字。   濮柯无奈的笑了笑,“别想了。”   我不依不饶,往他怀里又蹭了蹭,“你要不揍我一顿吧……”   濮柯任由我抱着他,“就算你做错了什么,也是因为我……是我没有教你。”   “你心里能不能别埋怨我可能害你失去一切……”   濮柯转身搂着我,用自己的胸口贴着我的后背,“我不是还有你吗……不会失去一切。”   我不是还有你吗……不会失去一切。   这一点,他和我想的一样。殊途同归,不管怎么样他可能最终都只剩下我,这种‘变态’的存在感让我感觉真好。我忍不住又往濮柯的怀里蹭了蹭。   他的手臂很有力,那感觉当真像只拥有我而已,舍不得撒手。   感觉到濮柯身体的反应,燥热的情欲撩拨着意识,他的性器微微抬头,顶在我的大腿根。我的全身也被情欲折磨着,太过想念濮柯的身体,以至于自己的阴茎此时硬的更加厉害。   “那你以后教我,教我所有事情……”   “恩……”濮柯低沉性感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全身不受控制的紧张起来。   “那个……”我舔着自己的嘴唇,右手忍不住往内裤里游走,“我……”每一个字都异常艰难。我知道濮柯的态度,毫无回应的吻恐怕已经是他的极限,我不敢再要求更多,“要不然我自己撸一下……”   硬起来太过难受,我没有濮柯的意志力,控制不住自己。话音落下,我不管他的反映,伸手便握住自己的阴茎。濮柯搂着我,手掌在我的腹部和胸口来回滑动。我低声喘气,全力感受着那手掌的温度。   “你之前没回来的那个晚上,去哪儿了?”濮柯突然开口,没阻止我自慰的动作。   “恩?”我沉浸在情欲的海洋,一时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濮柯似乎故意跟我卯上劲头,“就是我跟你说准备复婚的那天,你一晚上没回来,去哪儿了?”   “我……”阴茎在手中不受控制,我的思绪也七零八落的游走起来,“我……哪儿也没去。”最后的一丝理智控制着语言,我不敢对濮柯说出真话。那晚我没有鬼混,可我也有了鬼混的冲动和念头……我为自己找理由,那怪不得我,谁让濮柯出尔反尔。可莫名的,心中还是夹杂难以言喻的内疚感,似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那晚我想明白了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一刻也从各个方面感受到了自己行为带来的后果。   “哪儿也没去?”濮柯将手伸进我的睡裤里,他带着我的手上下撸动。   “恩……”我张着嘴呻吟,不知是回应他的动作还是单纯作答。他的覆盖在我的手掌之上,容不得我有任何闪躲,“我……哪儿也没去。”   我的情绪顷刻被内疚覆盖,那时的冲动让我感到难以言喻的内疚,但我并不后悔那晚的经历,至少让我明白所有的事情都应该靠我自己。心中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说实话。自己才要求濮柯不要再说假话,转头便做了同样的事情。   这不是谎话,只是假话,我反复在意识中重复这个念头……为了不伤到他的假话。   濮柯没再说话,像是明知我信口胡诌还是放了我一马。他将嘴唇压在我的后颈之上,牙齿轻轻碾磨皮肤,稍纵即逝,如同在惩罚并且警告我——下不为例。   我全身开始颤抖,快感如海浪聚集在脊椎上。回过头,我想要追逐他的嘴唇,却被他巧妙避开。   许是因为他伤害了濮燊,自己的情绪也无从宣泄。他因此需要从我这里得到更多,这才有了手把手的触碰。我感受濮柯的温柔以待,同时也能察觉他指尖的抗拒与颤抖。   他在克制与冲动之间自我抗拒,情绪顺着手指流向我的身体,感染着我。我贪恋他这种不可名状的需要,恨不得某日他走到崩溃的边缘可以紧紧搂着我的身体,像从前那样操我……   全身的欲望得不到宣泄,我鼻息喘出难以自制的呜呜声,“快点……恩……”   从他抓着我的手开始,没几分钟功夫便缴械投降,濮柯手上的技巧老道,我毫无招架之力。   濮柯徐急徐缓的揉捏我的性器,从根部到顶端全部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用指腹扫过顶端的散状体,带着我流出的前液轻轻画圈。我在他怀里扭动身体,想与他产生更多接触。我忍不住抬起屁股故意蹭着他的性器,呜呜做声表达不满。   最终,我射在内裤里。   懒得起床收拾,我索性脱掉内裤,全裸与他贴在一起。   我伸手想帮濮柯,他拦住我,淡淡说了一句,“睡吧,时间不早了。”   “恩……”   临睡之前,我耳边又传来了他的一句话,“以后别夜不归宿,我会担心。”   濮柯一整晚都搂着我,臂弯有力。   射精的那一刻我有种诡异的感觉,他就是我的父亲,以父亲的姿态给予我快感。最初对他身体的迷恋可能带着些情人的影子,此时却演变为更纯粹的触碰。   高潮的瞬间身体颤栗,几近崩盘的脆弱由他带来也由他守护。   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心中升腾起一个念头,濮柯这一生都不会再伤害我。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恐惧,像是走入了从未涉足的一片处女地,心中升腾的情绪惴惴不安,怕是空中楼阁岌岌可危。我回过头望着濮柯,他眼中带着温暖。我冲他勾起嘴角,翻身凑近他怀里。   一夜安睡,醒来时濮柯为我准备了早饭。昨晚的感觉还在心中激荡,像是做梦、像是臆想。   吃过早饭,他将我带到了一幢联排别墅前,我猜这是濮燊与钱静住的地方。屋子看起来比濮柯的更为豪华,我跟在他身后,心里多少带着对未知的恐惧。   濮柯用钥匙开门,接着转头对我说,“燊燊在楼上,我带你上去。”   钱静不在家,屋里没什么灯光,死气沉沉的摆设。“好。”我点点头,跟着濮柯上楼。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心中有着复杂的情绪,好像寄人篱下一般。我的母亲破坏了濮柯原本的家庭,而我是一般人口中的私生子,毫无体面可言。   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甚至面对钱静的时候我都高高抬起头,不愿让人看低。谁知要见到濮燊之时,莫名会有这样诡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我感到焦躁,握着门把手也稍显迟疑。我深呼吸,尽量告诉自己,‘这没什么。’   濮燊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听见我推门进来时,他回过头看着我。濮燊看上去很憔悴,就跟视频中那些孩子如出一辙。他还是带着黑色的帽子,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濮燊打量了我一眼,接着勾起嘴角对我笑了笑,“你好。”   “你好。”我点点头,不卑不亢。   无论他要对我说出多么严厉讽刺的话,我都可以忍让。毕竟他的身体很差,而且濮柯还为了我伤害了他,我不应与他计较。只要他不求我同意濮柯的复婚,我什么都可以不与他争辩。濮柯面对的情况我看在眼里,我知道濮燊对他也很重要,我没法从他身上得到太多,我要的只有一点,他就是我爱的人,我想保留爱他的权利。   “你坐下吧,站着多累啊。”濮燊支起身体,动作有些缓慢。他的手臂上都是吊针的痕迹,密密麻麻的针眼让皮肤呈现深紫色,我下意识移开视线,不去看那让人唏嘘的景象。   我走到床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平视着濮柯的眼睛,“濮柯说,你想见我?”   濮燊楞了一下,扬起嘴角对我说,“你直接称呼爸爸的名字吗?”   “啊……”一时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听到有别人叫濮柯‘爸爸’,我心中难免有情绪,“我……偶尔吧。”   他点点头,接着道,“我……以前知道你妈妈的存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但我不知道有你。”濮燊说的很慢,像是在观察我的情绪,“爸说……他也是才和你相认,之前也不知道。”   我点点头,对话让我感到无措。我没有演练过这样的场景,脑中甚至没有设想过应该如何应对,“恩,我之前一直生活在美国。”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问我,“你不想爸爸和我妈复婚,是吗?”   “是。”我回答的果断,这是我的底线,无法逾越。若我只是濮柯的孩子,对他只有父子感情,我可能看在濮燊身体的情况下有所动摇,但我所有的感情都依附在濮柯身上,退无可退。这可能是一种自私,但这个世界上,谁又不是自私的?   “我知道了……”濮燊看着我,眼眶突然间微微发红,“抱歉,我之前不知道你的存在……要是我知道,就不会要求他们复婚了,我妈妈那么坚持,也是为了我。”   抱歉……   濮燊因为要求父母复婚这件事对我说抱歉……   他为什么要对我说抱歉,我不明白……   如果我是他,我不会开口说抱歉,我甚至不会这么平心静气的说话……   抱歉?何错之有?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惊讶的看着他,难以置信的开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是想劝我同意他们复婚吗?”   “你会同意吗?”濮柯无奈的笑了笑,面容与他的气色映衬,心碎悲伤夹杂在一起,敲击着我的左胸口。“如果你一直不同意,爸爸会很为难,他可能会伤害你,也会伤害到妈妈。”   我感到震惊,微微张开嘴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濮燊见我不吭声,他又接着道,“爸说……我妈之前知道你的存在,没有告诉他。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到底谁对谁错,但都已经发生了……我猜你应该很生气……但现在爸爸知道了你,对你来说,生活总会好起来的。爸一直在跟我道歉,说答应我的事情做不到……我不想他难过,也不想这些事情……”   “你知道我妈妈的存在,那你应该也知道她差点破坏了你的家庭,你不生气吗?”我语无伦次的打断他,他的话超出了我的预期,和我设想的对话相去甚远,甚至大相径庭,“你怎么能咽下这口气跟我因为他们复婚的事情道歉?”   “我生气啊,小时候我特别生气……”濮燊的眼泪始终在眼眶中打转,嘴角却也一直向上勾起,“后来我生病了,每天身体都很疼……爸爸一直都在我身边,我原本生他的气,慢慢就觉得生气没有意义。你刚刚说的这些事情,就算我再生气,也都已经发生了。我看着他们为我担心,看着他们心力交瘁,我不想他们再因为我而难过为难了。”   “……”   “妈妈这些年为我付出一切,我希望他们复婚,原本的想法是可以一家人在一起……现在看,这个要求可能为难爸爸了。”   “……”   “爸爸以前不同意,可我觉得他面对我生病这件事情,也很脆弱,也需要有人可以依靠……所以我总希望他和妈妈可以成为彼此的依靠。”   濮燊比我小一些,却因为病痛的折磨异常成熟,他让我想曾经看过的那些视频中的孩子。病痛折磨下的难熬如出一辙,可体谅他人的行为也一模一样。濮燊看着我的眼神很坚定,“我……”   “我可以不要求他们复婚,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我的眼眶没来由的也湿润起来,他强大的内心在这一瞬间让我自愧不如。我想生病这件事情让他的身体饱受折磨,却让他有一颗同龄人无法比拟的内心。   濮燊口中每一句‘不要再有伤害’都刺伤着我,我想起濮柯说他名字的意思,人如其名,他被濮柯教的很好。他怎么能被濮柯教的这么好?我羡慕、嫉妒,甚至不甘……   这样的人,却带着这般脆弱的身体,唏嘘到让我不忍多看一眼。   “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和他们在一起多久……”说着,濮柯的眼泪落下来,他抬手抹去泪水,继续道,“如果我没有机会,你能不能陪着他们变老?”   “……”我无法回答,这才惊讶的意识到,我从未思考过某一天我会失去濮柯,我会像失去母亲那般面对他的生老病死。我的眼中只有现在,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现在’,濮燊的一句话让我怦然察觉,还有太多的事情我不曾思考过。   许是以为我心中有顾忌,濮燊又退了一步,“爸爸说你的母亲去世了……我想你能理解我妈妈为了我对你的伤害,你别恨我妈妈,可以吗?如果这样还不行,那能不能当她是陌生人,以后别伤害她,可以吗?……爸爸看着我长大,我想陪他变老。万一我没有机会,你能不能……陪着爸爸变老。他这么多年都在照顾我,我想在以后照顾他。如果我做不到,我希望以后有人可以照顾他。”   “我……”   “我知道你觉得爸爸对不起你,我可以理解……但,爸爸能因为你跟我开口,他一定很在乎你……”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我贸然出声打断濮燊,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感到难以负荷,“关于你的问题。”   “当然。”   “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阻止你爸妈复婚,这些难道不是对你造成伤害吗?”   濮燊想了想,再一次对我笑起来,“爸爸前几天跟我说的那一刻,我特别震惊,也觉得心很疼……可是这些都已经是事实了,只能减少以后的伤害……”   “你为什么不责备濮柯这样伤害你?”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濮燊与我开玩笑,目光中的泪水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周而复始,“我……没什么好责怪的……你妈妈去世了,我妈妈还在我身边,想想你的处境,我……也觉得责怪爸爸没什么意义。”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是濮柯的错吗?”我不管不顾,即便知道这些问题会让他感到不适,可还是压不住心里想要问出口的诉求,“如果当年他没有背叛你妈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已经发生了……”濮燊见我情绪起伏,刻意抬高声音,像是被我感染了一般,“发生的事情,责怪爸爸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问的我说不出话。   再一再二,我在濮燊面前不知如何开口。 第26章   谈话时间不长,我不知道如何离开他的房间。   濮燊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我的心也跟着他疼起来。我不知道濮燊面对我时是何种心情,我猜想他也是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可诉。   走到楼梯口的一瞬间,我突然像是感受到了濮燊前几天听到这一切之后的感觉。从极度复杂的情绪变为平静,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让我觉得越发坚定。   几秒钟的时间,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去医院测试。   这一瞬间,我觉得无比轻松,或许心中早有意识,我迟早得去医院。可这个决定在这一刻被我逾越,不是因为濮柯,不是因为他想要复婚,不是因为钱静,不是因为想要跟她做交易,不是因为任何事情,单纯因为我突然有了做这件事情的想法……   这种感觉,真的……轻松。   情绪涌上心头,我猛然才发现,濮燊自始至终没有对我说起过去医院配对的事情。   楼梯下到一半,我听到濮柯与钱静争吵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残忍?”钱静带着哭腔,言辞犀利指责濮柯,“你怎么忍心伤害他?”   “你为什么觉得他接受不了,为什么对他这么没信心?”   钱静压低声音,极力克制自己,“这不是信心的问题!我不想燊燊面对任何可能伤害他的人。”   走到楼下,钱静抬头看见我。对视的那一刻,我想起了妈妈。   遥想有人指责母亲时,我出言反击。母亲将我从警局带出来的之后,指责中也满是保护,怕我真的被人伤了。那时我只有15岁,记得的都是训斥,现在回想,那些夹杂其中的担忧异常深刻瞩目。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钱静走到我面前问,“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明白了,为什么你还要再打扰他?”   “是我带他来的。”濮柯走到我与钱静之间,他主动将我挡在身后,许是担心钱静气急攻心对我动手,“前几天我跟燊燊说了所有的事情,燊燊说想见他,我才带他来的。”   “前几天?怪不得他这几天看起来都不高兴……”钱静虽然压低了声音,却还是透着无法忽视的怒火,“我没想到伤害燊燊的会是你……濮柯,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对不起……是我的错。”濮柯不多做辩解,听得我心脏一阵绞痛,“都是我的错,你别责怪他……”   “濮柯,你开心吗?”钱静抬头望着濮柯的眼睛,“为了那个女人的儿子伤害我儿子,你开心吗?”   “燊燊说他可以理解……他比你想象的坚强!”濮柯颔首叹气,语气透着无奈与疲惫。任谁有生病的亲人,生活都会变成一场拉锯战。最初与濮柯的距离很远,我无法染指这些,现在距离近了,拉锯战我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是代价,也是生活;这是我极力抗拒的,也是我不得不接受的。   “他还不到17岁……”钱静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悲伤溢于言表,“他现在身体是这个情况,除了理解他还能说什么?除了强大他又能做什么?他能对着你和我大哭大闹吗?他能像别的同龄孩子那样耍脾气吗?”   “……”濮柯不再开口,面对钱静的指责无从应对。   “我什么都没有对他说。”钱静说的没错,濮燊拥有脆弱的理由,为了避免伤害他只能选择强大,只能选择用超过他所在年龄的方式进行思考。相比之下,我显得异常任性幼稚,“你不用担心,不应该说的我一句都没有说。”   “你出现在这里已经是一种伤害了!”   “……”   钱静闭上眼睛,不愿再与我多做争辩,“你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你自己重要?!”她不再声嘶力竭,语气里只剩下对我的不屑。   伤害……   从我走到濮柯身边,便只有伤害。   不……更早,从我的母亲走到濮柯身边开始,就只有伤害。   我没有思考过钱静所说的‘重要’二字,但我无法否认潜意识我有这样的计较,我想在濮柯心里拼个高下,想和所有在他心里有位置的人一决雌雄。这……便是一连串伤害的来源。   我抬起手抓住濮柯的手臂,用力握住,“我想去医院做检查,希望可以跟他匹配。”我说的声音很大,想要打断所有的争吵,“我愿意去医院做检查!”   从小到大,我的家里很少有父母的争吵。妈妈和那些男人之间出现罅隙,很快便分道扬镳。濮柯与钱静心里都装着濮燊,即便他们没有在一起,即便他们各怀心事,可这样的争吵还是太过刺耳,我听了难受……或许是畏惧,或许是羡慕,甚至带着不甘心。   我的话成功阻止他们互相攻击,却也只换来片刻的安静。   钱静看着我愣了几秒,她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打量,最终冷笑冒出一句,“不用你假好心,我们已经决定再要一个孩子,这样就能救燊燊。”   “什么?”我惊讶的看着她。   钱静看了濮柯一眼,讽刺的说,“我会再有一个孩子,和燊燊匹配的几率很大……你不用想多,也别再闹出什么事情,我跟濮柯什么都没有发生。等到有了这个孩子,也不会跟濮柯有任何关系,所以麻烦你好好在他身边呆着,不要出现在燊燊面前。你……”   “钱静……”濮柯出声阻止她,不知是不想她再多说,还是对她说的事情不认同。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手指顺着濮柯的手臂与他十指相扣,眼神询问这话的真实性,“你们什么时候决定的?”   濮柯看着我的眼睛,“这件事情我们之后再说,可以吗?”   “……”情绪在心中盘踞,我不知道我应该有什么反应,我更加理不清心中的想法。有了‘复婚’这件事的前车之鉴,我深呼吸让自己保持镇定,甚至学着濮燊的成熟。我不敢多说话,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   “你们快点走。”钱静出声催促我,恨不得我永远消失,“濮柯,带着他快点离开,回到你们的那个家去……”   濮柯无奈叹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对钱静道了一句,“我之后来接他,送他去医院。”   “滚……”   濮柯见我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抓着我的手臂小声道,“回去吧,回去再说。”   “好。”我看着他的眼睛点头,生怕自己一时没想清楚,又做出难以预计结果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车里看着窗外。   相对无言,濮柯安静的开车,像是怕打扰了我一个人的思考。   “是因为我不愿意去医院,所以你才决定跟她再要一个孩子吗?”我回过头看着濮柯,脑中千思万绪,情绪也是起起伏伏,“这也是你跟她之间的协议吗?就像复婚?”   “不是,”濮柯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这件事情在几年之前燊燊生病的时候就考虑过,后来燊燊的情况控制住了,也就不了了之。这一年燊燊复发,状况越来越差,寻找匹配者的机会很渺茫,这是最快的方法。不过钱静的身体不太好,我始终都很犹豫。这么做牵扯的事情太多,需要考虑的也太多了。”   “……”   濮柯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像是想要安慰我,“再有一个孩子,匹配的几率很高……你也就不用去医院,钱静也不会逼你。”   我点点头,选择由想法指引,濮柯想要保护我,也想救濮燊。可濮柯根本不知道我心中对他再要一个孩子的想法,一个没有健全家庭的孩子,我甚至不敢多想,无数种情绪又在心口处盘踞,“我还是想去医院,这几天就去。”   “别着急做决定。”   我吞咽口水,说的很坚决,“我想好了……如果我匹配成功,是不是你们就可以不要这个孩子?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这个事情?”   濮柯透过后视镜又望了我一眼,许是觉得我反对他们的这个行为,“钱静的身体现在还不合适,所以还没有正式开始。况且,试管婴儿受孕存在一定几率……这件事……”   我出声打断濮柯,抬高声音说的更为坚定,“我不是那个意思……”‘复婚’的事情闹成这样,濮柯对我的好让我不敢挥霍。我震惊于这个消息,却已不像听到他‘复婚’时那般伤心痛苦。孩子牵扯到父爱,这一点我从知道濮燊的存在起便已经有了心里建设,一个或者两个,濮柯的父爱都可以给他们,我不需要。这样的念头让我对‘多一个孩子’这个事情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只是对这个孩子本身,我感到焦虑狂躁,“我只是希望我可以救濮燊。你的两个孩子都没有在健全的家庭里成长,不应该再有第三个。”   “……”   “你之前说要‘复婚’,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吗?你是想让未来的这个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吗?”   “不是,这完全是两件事情。”   “可这都是你和钱静的事情……”我有些语无伦次,急于想要将所有想到的事情一股脑都说出来,“这个孩子以后会怎么看待你们,这个孩子会怎么看待他出生的这件事……就我所知,这样的孩子也不一定能救濮燊……”我可能是想到了我自己小时候,可能是想到了我曾经对周遭的期待与失望,说着说着心里也难受起来。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这也是我之前很犹豫的原因。”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或许这样我会早点去医院。”这是真话,我虽不确定但他们的这个想法一定会对我有所改变。当然,在我有决定之前知道这个事情,我也可能会认为是濮柯对我的一种威胁,从而产生更为强烈的反对……   想来,这个消息此时从钱静的嘴里说出来,也带着诡异的合适。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逼你。”   “可是再要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又怎么能幸福呢?”   濮柯没在说话,他像是在思考。这些事情既然我能想到,他必然已经反复思考过。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多少挣扎,不知道他如何平衡在所有人之间。可能是为了救濮燊,本能驱使他做出现在的决定,挣扎却无法后悔。   回到屋里,我与濮柯吃了午饭。饭后,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文件,我则躺在他的腿上发呆。随手翻看一旁的小说,我始终难以集中注意力,心中一直在思索。来来回回,脑子里始终便是那么点事儿,“这几天就回去上学。”   濮柯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点头道,“好,尽量早点。”   “这几天我还会趁着没课的时间去医院检查。”   “去医院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想清楚。”   “难道你不想我去吗?”   “……”濮柯没法接话,他心中的想法我再清楚不过。能一而再再而三让我思考,想必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我不想想了……”这段时间太累了,每天情绪都临近崩溃,我感到疲惫的同时也饱受煎熬,“我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   “……”濮柯低头看着我,眼中又是一阵酸楚,“配型如果成功,后面你可能还会面对很多事情。我希望你可以冷静下来再决定。”   “你怎么想的?”   “我……心疼你。”濮柯丝毫没有逼我的意思,否则到现在他应该顺水推舟。   看着他的眼睛,我摇摇头,“真的不想再想了。”   “濮燊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我莫名发问,自己也不清楚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他小时候的事情?”   濮柯没有问起我们谈话的内容,比起对我,他似乎更加了解濮燊。知子莫若父,若是能猜到濮燊的心思,又何须计较具体的内容。   “哪一方面?”濮柯放下手里的资料,他低头看着我,手掌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你想听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你和他的相处是什么样的……”   濮柯看着我想了想,接着他揽住我的肩膀将我抱进怀里,“小译,所有你缺失的,我都想给你。”   “我知道,你想给我个家。”   “还有一个家里应该有的一切。”   就是这种感觉,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类似爱情类似亲情,介于两者之间却又将两者完全容纳。   昨晚我感受到的便是这感觉。濮柯说话的气息在我耳边,他的手臂环在我身体周围。   我不是他唯一的孩子,却是唯一一个拥有他的人。   “恩……”我点点头,接着转身蹭进濮柯怀里,“我还是想知道你和濮燊的相处。”   “好,”濮柯嗤笑着开口道,“他从小就很懂事,说什么都很听话。但有些时候也有自己的脾气……”   濮柯在我耳边娓娓道来,我认真听着。   在绝对安全的区域里面,他将我牢牢抓住,保护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这种紧握由他的自私引领,却让我享受了最渴望的感觉…… 第27章   休学手续停滞在最后一步,濮柯为我打点好一切,让所有事情都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学校的档案没有留下痕迹,但导员与院领导还是对我这种行为进行斥责,勒令我写检查自我反省。濮柯每天都会打电话给我,敦促我好好上课。几天下来,我忍受不了他的唠叨,每天都回报自己上课的行程,让他放心。   忙完了学校的事情,我转身便去了医院做干细胞匹配测试。我没有研究和濮燊有一半血缘的情况下,配比成功的机率会是多少。我不愿对这件事进行过多的思考,也不愿想起濮柯提及的剩余一连串疑问:如果我配对成功,将要经历什么?如果我配对不成功,是不是意味着濮柯与钱静就必须再要一个孩子?哪种情况对我来说更加难受?   一门心思,我只想为濮燊做这个测试,只想救他。这好像变成了我唯一可以掌控的行为,变成了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对于我去医院,濮柯嘴上没再多说,我却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挣扎。   他将我送到房间门口,始终看着我的眼睛,“时间不会很久,我做过这个测试。”许是我之前抵抗的太过坚决,濮柯现在对我的转变也诚惶诚恐。他心中可能带着些高兴,毕竟我对于濮燊来说是一个希望,可他更加被这一切煎熬着,那双眼睛再也藏不住那份心疼。   我点点头,“你去看濮燊吧,我做完测试之后去濮燊病房外面等你。”   濮柯走出几步转头看了我一眼,“我在这儿陪着你吧?”   我对着他笑了笑,“一个测试而已,没什么。”说完,转身便走进测试的房间。   从屋里走出来,我捂着手臂上抽血的痕迹,悄无声息的走到濮燊病房门口。   我推开门,屋里都是平静和谐的对话,“爸……你歇着吧,我这会儿不饿。”   “恩,等下你妈妈就过来了,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跟她说。”   呆呆站在门口,我像是被屋内的氛围驱逐,丝毫没有插足的空间。   “爸……”濮燊声音透着犹豫,他停顿几秒又接着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尉迟译,还是你很想补偿他这些年的缺失?”   濮柯不动声色的回应,“怎么这么问?”   “不知道……就是感觉你对他倾注的心思和对我的不太一样。”   “肯定不一样,”濮柯轻笑,面对自己的儿子毫无惊慌无措,“他和你的情况不一样,他的性格也跟你不一样,我对他的想法肯定和对你的也不一样……”   “区别是什么?”   “我希望他幸福快乐,希望你……健康、少点痛苦。”   濮柯说的很平静,我听着却又是另一番光景,想必这话在濮燊耳中也有着不同演绎。他思索片刻,没来由的冒出一句,“那你还是更喜欢他……快乐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健康却是绝大多数人已经具备的。”   “……”濮柯没吭声,许是不愿多说伤害了濮燊。   濮燊轻笑着又开口说,“我可以理解的……我身体不好,你希望我健康……他看起来不快乐,所以你希望他快乐。”   “你别多想了……”濮柯淡然自若,压低声音说的很慢,“你和他……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我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心中百感交集。濮柯口中的‘一样’二字深深刺痛我,即便可以理解他这话于父子亲情的层面分毫不差,还是难免在情绪上有所芥蒂。濮柯也在我面前说过这两个字,那时我大发雷霆,瞪着眼睛怨怼回去。此时再听见,情绪已不像那会儿激动,疼痛却也不见减少。   “你怎么在这里?”   闻声,我抬起头,撞见的便是钱静的目光。她看了看我手臂上的针孔,随即移开视线。我站起身与她面对面,“我等下就走。”   “……”钱静皱眉看着我,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了口,“濮柯跟我说你来医院做测试的事情……谢谢。”   我看得出她眼中的动容,却也记得她先前威胁濮柯的事情。想了想,我压低声音说,“不应该跟濮燊说的我一句都不会说,你能不能……”这话说的我心里委屈,以至于后半句话被无所适从的吞进肚里。到头来,这一切还像是一场交易,真是讽刺。我拿不清主意,可思索那一连串的后果让我心有余悸。钱静若是害得濮柯身败名裂,同时让我在学校无处立足,我定然咽不下这口气会将更为荒诞的话全数说给濮燊……两败俱伤的情况我不敢想,“能不能……”   “知道了,这话不用你说。”钱静没等我说完,眯着眼睛打断我继续道,“濮柯为了你已经伤害了燊燊,现在的情况我不会冒任何伤害他的风险。”相比前几天在她家里的声嘶力竭,钱静此时已经平复了情绪……她、濮柯,甚至比我年龄小的濮燊,他们对伤害的消化与接收能力都在我之上……   我点点头,“那就好。”想了想,我学着她的语气加了两个字,“谢谢。”   钱静说‘人很复杂’,她在我眼里却简单到纯粹,对所有事情的看法和出发点只有一个——濮燊。钱静与我对视片刻,又道了一句,“濮柯不是一个随意改变自己决定的人,他也很少因为别的人做决定,他能为了你一次两次为了你出尔反尔,你在他心里很重要。”   “什么意思?”我警觉地问,拿捏不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我不知你和他现在私下是怎么相处的,我也不想知道……”她停顿片刻,声音软了些,像是刻意收起攻击性,“我说这话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利用他来伤害燊燊,这样的情况不要再发生了。”   我猜想她态度软下来也和我来医院测试有关系,可无论怎样儿子始终都是她的一切。大抵钱静觉得是我故意让濮柯告诉濮燊我的存在,我哪儿有这么大的能力?!多说无益,她定然不信相信,我也没必要解释。   钱静走进病房,濮柯很快便从屋里走出来。他见我坐在一旁,主动上来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在这儿坐了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往走廊尽头走,“现在回去吗?”   濮柯快步跟上我,他搭着我的肩膀,拉近两人的距离,“钱静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濮柯与钱静之间是濮燊,他们一定会交谈有关濮燊的一切。我不用多说,濮柯也能知道她的想法……况且,类似于交易一样的话,我实在说不出第二次。   “那你刚刚怎么不进去病房里?”   “……没什么,不想打扰你们说话。”   “下次,”濮柯的手臂环在我的脖子上,他侧头将嘴唇凑到我耳边,“你要是想进去就直接进去,不用坐在门口。”   我点点头,想起刚刚医生对我说的,“结果要是快得话,明天就能拿到……医生说最近人多,最迟也就是3到5天的时间。”   “好。”   濮柯与我的距离很近,旁人瞧过来只怕真觉是关系不错的父子,相互依偎。走到停车场,我忍不住开口问,“我和濮燊对你来说是一样的吗?”   即便知道濮柯口中的‘一样’指代什么,我还是想得到确认,好像这样可以再一次加固心中的那个认知。濮柯叹气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你在门口都听见了什么?”   “没什么……”我避开他的视线,“你们说话声音太大,不是我故意偷听。”   “说什么偷听……”濮柯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带着我上车,“我说的话,你都可以听。”   转身拉上安全带,濮柯突然转头看着我。   “怎么?”我莫名紧张,每一次他定神看着我都会让我感到紧张。   濮柯没说话,摇摇头发动车。许久之后,他淡淡地冒出一句,“你知道我说‘一样’的意思,对吧?”   那时我正看着窗外,听着他的话心中一阵暖流浮动。我低下头思索片刻,抬手抓住濮柯的手腕,“不懂……”   “那就算了。”濮柯依旧说的不动声色。我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出情绪浮动,想来也就钱静指出我与他是父子那会儿,濮柯显出些惊慌失色,绝大多数时候他像是将所有的想法都埋在面具之后,自持果断。   我叹气,想起在病房外听见濮燊的那声‘爸’……   似乎,我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濮柯,毫无情欲单纯以这个称呼为全部意义。   我回头看着濮柯,张开嘴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我想起他与钱静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再有一个孩子,一个音节便卡在了嗓子口。   “你想说什么?”濮柯放慢了车速,许是以为我将会与他有一场严肃的谈话,正在酝酿如何展开。   “……”我移开视线,看着前方的马路,“濮燊小时候第一次开口叫你‘爸爸’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濮柯微微皱眉,“我很开心……燊燊学说话比较晚,突然有一天他说‘爸爸’,我当时挺激动的。”   我点点头,不再接话。   “你怎么好奇这个?”   “……”停顿了片刻,我咬着嘴唇压制心中的紧张,“爸……”   余光注意着濮柯的神情,我生怕漏掉任何细节。濮柯愣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微微抖动。我叫过他很多次‘爸爸’,这却是第一次以儿子的视角唤他。别说濮柯如何反应,我自己已经紧张到心脏跳至嗓子口。   然而,说出口的瞬间带来的是难以置信的平静,突然世界变得寂寥,我再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感。这感觉甚是奇怪,我对‘濮柯儿子’这个标签没什么兴趣,可叫出口时又有此种异样的激荡。   “……”濮柯回过头迎上我的目光,他稍稍勾起嘴角,眼中是无法遮盖的激动。   “一样吗?”我出声发问,“我叫你和濮燊叫你,一样吗?”   这次他答得很快,声音也有了起伏,“不一样。”   我突然想起去年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齐树对我咄咄相逼,濮柯教我如何应对,他告诉我‘让这些会伤害到你的东西再也伤不到你’。那时的我对濮柯来说可能什么都不是,他像看待晚辈那般照应我,情绪却不会因为我有任何起伏。   不知何时开始,我也有了可以让他声音起伏的能力,我也有了可以伤到他的能力。匪夷所思,却合情合理。 第28章   离开医院直接回去我与濮柯的家,一夜安睡。   第二天正巧是周五,我下了课蹭着濮柯的车回家。外公外婆打电话问我怎么没回去,我余光偷瞄濮柯,嘴上老实交待:“在我爸这边……”   外公外婆经过这段时间我两边来回跑,也习惯了我时常与濮柯待在一起,“嗯,那你周末还过来吗?”   濮柯听到我的话,站在厨房抬头看了我一眼,勾着嘴角继续低下头处理手里的东西。“我看情况吧,有时间就回去吃饭。”我声音中是藏不住的笑意,濮柯喜欢我这么叫他,带着任何人无法比拟的亲密。   看着濮柯忙碌的神情,我心中像是有暖流涌动,小时向往的一些东西无声无息开始被填补。   最初靠近濮柯,我的心中总觉自己的想法带着畸形的掠夺,难以自控。可比起当下的相处,那时又算的了什么。我走到厨房里靠在门上,想了想走过去搂住濮柯的腰,“要不然出去吃吧……”   濮柯不动声色的避开我在他双腿之间游走的手,低头问我,“你想吃什么?”   我想要的亲密对他来说还是不可逾越,但我却也从他眼中看到了希望。无论之前那个晚上濮柯是情绪释然还是一时冲动,总归我和他早已不可能回到最简单的‘父子’关系,我也从不想回去。“你在医院照顾濮燊挺辛苦的,出去吃或者随便叫点东西都行。”   他眯着眼睛打量我,拉开距离却割不断那份亲密,“你还知道心疼人了……”濮柯伸手捏了捏我的后颈,嘴里又补了一句,“去屋里坐着吧……没什么需要弄的,简单做点就行了。”   吃饭的时候,我想起之前为了阻止濮柯复婚去找钱静的事情,“我当时威胁你前妻说要把你和我的事情告诉濮燊,你知道吗?”   “知道。”濮柯将面前的鱼肉夹给我,顺手剃掉里面的刺,“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我将鱼肉塞进嘴里,想了想又说,“我当时特别绝望,你别因为这个事情在心里记恨我。”   “不会的,不用再提。”   “我就是怕……”   濮柯抬起头看着我,“没有父亲会记恨自己的孩子。”他笑意盈盈的又给我夹了一筷子菜,“钱静跟我说起你要告诉燊燊所有的事情,我当时就跟她说,你不会这么做。”   “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濮柯摇摇头,目光温柔了些,“但你是我的儿子,我对你有信心,我希望你不会伤害燊燊,你也没让我失望。”   惊讶错愕,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我带去去见燊燊之后,钱静觉得我做错了。”   “你知道的时候是不是很后怕,要是在那之前,你可能不会为了我伤害濮燊吧。”   濮柯摇摇头,“我能理解你想那么做的原因,但我也知道你不会那么做。事实证明我也没想错,你见过燊燊了,有的是机会可以告诉他。”   这也许不是了解,只是濮柯对我行为的一种理想诉求。我看着他,眼眶不自主模糊起来……还好当时的冲动没有延续,还好那时濮柯没有让我失望,还好我玉石俱焚想要毁了他的计划胎死腹中,还好……“你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   “谁知道呢……”   “你不会觉得我幼稚吗?不会觉得我不懂事儿吗?”   “你只有十八岁,已经很懂事了。”濮柯看着我笑,暖意四起,“但我没想到你会伤害自己,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别伤害自己。”   “……”   我看着他,再说不出一个字。我……不止伤害自己,还曾经想故意伤害他……   这种关系太难以形容,濮柯不知道我与他的羁绊时,看我的眼神始终带着宠溺,如同捧在手心中的玩具。我想那时的他只当我是个浑然不知轻重的孩子,对他的狂热过去之前相聚求欢……   倒是关系点破,他看我的眼神不知多了些什么,许是本能的畏惧,亦或者可以称之为他口中的尊重。我在濮柯这里得到了任何长辈都无法给予的平等,这份平等让我像个成年人一样与他交谈。   晚上,我还是蹭在濮柯怀里睡觉。原本我们两人都在他的卧室,现在到成了一起睡在一楼的那间客房。濮柯没在碰我,任凭我如何像一只发情的野猫在他身上乱蹭,他都合着眼睛紧紧搂着我。濮柯宽阔的手臂让我有些喘不过气,他的体温让我周身萦绕一层薄汗。   去年的这个时间,我站在军训的队伍里看见他。一晃一年时间,我却与去年的自己大相径庭,濮柯让我改变了太多。终于,挑逗未果,我疲惫的闭上眼睛。贴着濮柯的胸口入睡,现在的我无比满足。   周六我又陪濮柯去了医院,他执意让我进病房里,我想了想也找不出非要在门口待着的理由。坐在病房里,我呆呆望着濮燊不知道说什么好。   濮柯需要与医生敲定濮燊之后的治疗安排,离开后病房中便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你怎么不说话?”濮燊主动开口与我交谈,他的手边放着一本书,我们进屋时他正在读书。   我摇摇头,眼神聚焦在那本书上,“你很喜欢看书?”   “还好吧,我每天都在医院,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濮燊勾起嘴角笑着看向我,“你喜欢做什么?”   想了想,我随口说了一句,“喜欢折纸。”   濮柯打量我片刻,“你可以教我吗?”   不确定他是真的有兴趣,还是单纯想要将与我的对话继续下去,进而熟悉起来。我从书包里掏出本子,随手扯下两张纸递给他,“你拿着,跟着我折。”   他是什么目的并不重要,一半相似的血液在彼此的身体中惺惺相惜,若不想互相伤害,我和濮燊只能找出一条合适双方的路走下去。我与濮柯的事情,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也不能知道。但这并不影响濮柯是他的父亲,他是我血缘上的兄弟。看着濮燊对我笑,我对‘兄弟’二字没什么感觉,却也不应该排斥。他肯定知晓我先前与钱静的针锋相对,因此更加刻意的希望所有关系都得到改善。   钱静让我别伤害濮燊,濮燊见我的第一次便希望我不要伤害钱静……每每想到这些,我总怀念母亲,怀念她还在我身边的那些日子。   折了没几下,我主动示好对他说,“之前我做了匹配测试,结果这几天就会出来了。”濮燊没提过这件事,由我的嘴巴说出来总归是个善意。为了濮柯,我也得这么做。   濮燊抬起头看我,许久之后对我说,“谢谢。”   “没什么,”我低头继续手下的动作,实在不适应与他之间这样的‘温情’时刻,“也就是抽点血,不疼。”   濮燊呵呵轻笑,“我感谢每一个愿意为了我做匹配的人,特别……是你。”   “恩,”我点点头,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希望我能跟你匹配,我跟医生说我和你同父异母,这种情况匹配的几率虽然不如亲兄弟高,但是也有很大机会……如果我匹配成功,濮柯跟你妈妈也就没必要再生一个孩子了,我就能救你。”   “……你……说什么?”濮燊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我抬起头看着他,迎上的便是错愕的神情,“什么叫他们没必要再生一个孩子?”   “……”我也愣住了,“你……不知道?”   “你把话说清楚,”他放下手里的纸,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他们准备再生一个孩子吗?”   “……”濮燊表现的很激动,我摸不清他心中的想法,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生怕再次失言,“他们……”   正巧钱静与濮柯走进病房,应该是刚刚结束与医生的谈话。我转头望见两人,条件反射从凳子上站起来,后退两步。心中一阵惶恐,不知自己这句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怎么了?”钱静看濮燊神色不对,警惕的望了我一眼,接着走到床边,“燊燊,你没事儿吧。”   我在一次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靠近濮柯才停下脚步。濮柯低头看着我,“发生什么事情了?有什么误会吗?”   “……”我摇摇头,不吭声。   “妈……”濮燊抓住钱静的手,眼眶泛红,“你和爸准备再生一个孩子救我吗?”   我咬牙皱眉,深呼吸后迎上濮柯的目光,眼中都是歉意,“我不知道他完全不知情……我以为他知道……”我的声音很低,怕濮柯对我生气。话说出口时没有多想,定神思索才觉他们不告诉濮燊是有道理的。濮燊的情况不适合情绪过于起伏,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不应对他提起。可我沉浸在与濮燊对话的轻松中,丝毫没有想过前因后果。   “你为什么告诉他这件事?!”钱静回头斥责我,转而对濮燊说,“你别担心这些事情,我和你爸爸一定会救你的,你不用操心。”   “不是……”濮燊大口喘气,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你们已经开始了这件事吗?”   濮柯拉着我的手臂将我挡在身后,“燊燊,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情,只需要养好你的身体就行了。”   “可是你们再要一个孩子,”濮燊轻微哽咽,目光从濮柯的脸颊回到钱静身上,“……我……”他情绪激动,只怕千头万绪的想法一时也说不出更多。我从钱静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丝毫不差。   “你带他走,我就不应该默许他出现在燊燊周围,”钱静转头看着濮柯,她的手指指向我,“再也别让他出现在这里!”   “对不起……”我看着钱静连连道歉,“对不起……”   “你快从这里滚。”   怪不得钱静满腔怒火冲我而来,我与她之间的协定还余音绕梁,当下的情况就已经和我说的话背道而驰。   “我自己回去……”我将手臂从濮柯手里挣脱出来,低着头不敢多看他,“你留在这里陪陪濮燊吧。”   濮柯不放心我,也觉此时离开更加不合适,“……”   “我认识路,能回家。”说着,我往门口走了几步。   出门前,我回头看了一眼,濮柯与钱静坐在病床的两侧……   他们三个,就像是我从小到大羡慕的那种家庭一样。   濮燊躺在床上看的那本书我在濮柯的书架上瞧见过,回到家里我便拿出来翻看了几眼。   书中都是文言文,我读不懂。心中还记挂着医院发生的那一幕,我毫无看书的性质。躺在沙发上晃神,一时感到无所适从。满心都是无奈后悔,我的情绪忐忑到了谷底。濮柯‘复婚’的事情刚刚落下帷幕,我还没有消化他可能会再有一个孩子的事情,怎么就有生出事端呢?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接踵而来,这一次我又要怎样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濮柯在晚饭过后才回家,他见我坐在沙发上,主动走过来拿起我身边的书,“怎么想到看这个?”   我抬头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   “恩,你下午说过了。”濮柯随手翻开那本书,接着又合上放在一边,“他早点知道也没什么不好。”   濮柯当日将我的存在告诉濮燊,无论出于何种想法,这个行为就像是钱静口中说的:为了我伤害了他。这件事我掂的清,现在濮柯这不愿对我说一句重话的样子让我心中更加难受,“他怎么说的?”   “没怎么说……”濮柯坐在我身边,满眼都是疲惫,“他可能还需要些时间接受这件事情。”   我的存在已是事实,需要的不过是解决方法,而濮柯与钱静的决定还处于萌芽未果尚未付诸实践的阶段,对濮燊来说更为困难。   “要不,你骂我吧。你就当我是故意告诉濮燊的,狠狠骂我。”   他舔了舔嘴唇,伸手揉了揉我的后颈,“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相信你。”   濮柯回到家没多久便洗澡躺在了床上,我见他靠在那里发呆,主动陪他躺着。   “我再要一个孩子的事情,你心里也不高兴吧。”濮柯闭目养神,声音里都是无奈。   听着他的话,我心中异常难受,“我不是因为不高兴,故意找机会告诉濮燊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濮柯张开眼睛看着我,温柔坦然,“我知道……我只是在问你的想法。”   “我……”避开他的视线,我转身向他身边挪动,直到手臂可以环住他的腰,“我没有不高兴,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说了我的想法……如果再多一个孩子,他可能没法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我心里难受。”   从我知道这件事开始,这个想法就萦绕在我心头。濮柯为了我放弃‘复婚’,我潜意识怕自己要求的更多会成为他的负担。   不久之前我满心的想法只有得到濮柯的全部,若是最初知道这件事,我铁定天天唠叨这些。可到了现在,若不是濮柯主动问我,若不是意外透露给濮燊,我连这件事都不敢跟他主动提起。   “这些……我都知道。”濮柯语气中满是无奈,他张开手臂搂着我,“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样的决定对不对,时常会质疑……但这是救燊燊最快的方式。”停顿一会儿,他又接着说,“我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很失败,钱静和你妈妈的人生毁在我的手里。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没有钱静为了救燊燊不顾一切的勇气。”   “你可以阻止她……”我说的很小声,心中始终怕濮柯误会我的情绪,“这种事情的关键不是勇气……”   “她……她全心全意对燊燊好,再多一个孩子,她也会像对燊燊那样对那个孩子尽心尽力。无论那个孩子是因为什么理由来到这个世界,她都会是一个称职的母亲。面对她,我很多时候觉得自己畏首畏尾。我担心再要一个孩子,他是不是健康,我担心能给他什么样的环境。我能用很多理由劝我自己这不是明智的选择,但看着钱静的眼睛,我还是会感觉到这是一种退缩。”   “……”   “她问过我……你怕什么?怕再有一个孩子我们会让他成为燊燊的附属品吗?怕他在这样的环境下你跟我给不了他平等的爱吗?你是怕那个孩子受委屈,还是怕自己没法担负责任?”   “……”   “她问我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面对她,我回答不上来。”说着,濮柯声音带上哽咽,“……而我面对你的时候,我……”   我在他怀里默默听着,泪水莫名在眼眶中打转。我能想到的濮柯定然不会忽视,就像他说的,这个决定有太多理由可以进行驳斥。最难的便是明知困难甚至荒诞还要坚持这样做,顶着所有的反对还要坚持自己的选择。   听着濮柯的话,我感到意外的共鸣理解。回想看着母亲一步一步离开的过程,我每天都做梦有‘希望’的出现,无论我将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实在不忍他再说下去,我出声打断,“我肯定可以救濮燊,这样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从我决定做测试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要救濮燊。但我从没有过这一刻的感觉,强烈到想要不顾一切的救濮燊,想要替濮柯解决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之前没跟我说这些……”   濮柯没有理会我的话,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问,“小译,你恨过我吗?”   “我恨过,很小的时候。”   “那现在呢?” 第29章   很小的时候,我曾经问过母亲,‘你那个年龄,为什么把我生出来?’   母亲哭红了眼睛回答,‘因为我爱你爸爸,我爱你。’   ‘那他人呢?’我怒目而视。   母亲没回答我这个问题,她给不出答案。   紧接着,我又再一次问,‘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爱?’   母亲说:‘爱就是付出。’   那时的我根本不理解,‘但是我恨他!’   ‘小译,我舍不得失去你。’   ‘你就应该听所有人跟你说的,别让我出声!’   我不忍再想起这些对话,遥想母亲也是有千百个理由选择放弃我,而她却选择了最痛苦的一条路。我小时责备她,现在却感恩,感恩她的勇气给了我生命。   爱就是付出……   经年之后的现在,我突然理解了母亲口中的付出,濮柯让我懂了这个感觉。   “现在,我还是恨你,”说着,我张开嘴咬住濮柯的手臂,非常用力,“但我更爱你。”   我庆幸自己是他的儿子,即便这层‘父子’关系将会给他造成不可逾越的道德隔阂,但他甩不掉我。若我只是他从酒吧带回来的一个小孩儿,只怕早就在这些事情面前知难而退、倍受伤害。还好濮柯是我爸爸,我才能在十八岁的年纪拥有爱恨交织如此复杂的感情。   回想知道濮柯要复婚的时候,我负气对他说,‘我真希望从来不知道你是我的父亲’,只怕那也是一种伤害。我抬起头看着他,“濮柯,只有爱你才能让我觉得我‘变态’的特别‘正常’。”说完,我凑过去用力吻他。   濮柯叹着气避让,嘴唇与我相碰之后便快速分开。   他的目光在我的脸颊上打转,许久之后才开口说,“小译……你还记不记得你问过我,那些道德那么重要吗?”   我点点头,“我知道对你来说很重要!”   “是,很重要……”濮柯将手指伸进我的头发里,他拉着我凑近,将嘴唇压在我的额头上,“但是没有你重要……”   “……”我愣愣听着,心中无比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你从小不在我身边,我可以理解我所说的那些‘道德常理’对你来说是很淡薄的概念。我没有陪着你长大,有这样的想法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教你。”   我在他怀里摇头,“我不需要有人教我这些,就像你以前说的那些看看视频就会的东西……”   濮柯收紧手臂又将我搂紧,“这次燊燊复发,钱静再次和我说起想在要一个孩子,我最开始很犹豫,非常抗拒……这段时间我看着你,慢慢的……我反而有了信心。”   “……”我默不作声,情绪一时汹涌澎湃。   “燊燊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始终不快乐,连健康都做不到。你跟他太不一样了,你让我觉得,一个孩子总能找到自己的路……你可能做事冲动,但我也能看到你性格中的倔强独立……燊燊很懂事,这一点我很心疼,也我觉得欣慰。”   “……”   “你……我有时候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有时候又特别理解你的想法,可无论你做什么都让我觉得你在变得更强大。”   “濮柯,我……”   “如果再有一个孩子,我不知道我能给他带来什么,我只能希望他可以过得好。我不知道怎么样的生活对他来说算幸福,但跟你这段时间的相处之后,我知道我会尽力……是你让我觉得钱静的那些问题,可能不再是问题……”   我不太理解濮柯口中那份我给他的信心,但我听着却忍不住双眼模糊。我想起了母亲日记中的话,即便我只看了寥寥几行,表达的含义也与濮柯所说的没什么差异。   “但……”我忍不住打断他,他说的这些不是我要的,“我不想逼你……”   “我知道,”濮柯打断我,叹了口气接着说,“对你……即便我让我自己做到和你一样不在意‘道德伦理’,又能陪你多久呢……小译,我之前与你提起过,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跟你的成长可能有些类似,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这一点是燊燊没有的。但……我不希望你像我现在这样,我希望你变得更好,变得比我好。”   我紧紧回抱濮柯,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想陪着你,看着你变好。你现在想要的回报,很可能在不久的未来变成你的负担,我没法看着这样的事情出现。”   “...”我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濮柯的话我反复咀嚼,只能任凭眼泪淌湿他的睡衣。   “小译,我答应你的事情都会做到。你没有必要,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怪不得上次我问他‘那还是我们之前说好的,没有别人,对吧……’,他只是单单说了两个字‘睡吧……’。可对我来说,“我不想要别人,只想要你!你觉得跟我一起是你自己太自私了是吗?”   濮柯摇摇头,声音也带上了哽咽,“我让你这样躺在我身边,已经很私自了……我没有能力给你你想要的。”   对话戛然而止,所有内容已经说透。任我的中文再不济,也能从这些话中获知一二……我理解濮柯的想法,却又感到困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理解了多少,也想不明白困惑些什么。   这一晚我在濮柯怀里睡的特别沉,他口中一直在念叨他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他说起自己的父亲,说起自己的母亲。我的眼泪留了停,停下之后又忍不住。   我很喜欢我妈妈在我小时候给我做饭的样子,那些食物虽然简陋,但是吃进嘴里特别暖和。   我失去父母的时候觉得很无助,但我记得他们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   …… ……   ……   最终,大约是我哭的累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与我之间的事情,濮柯一直在思考,他能说出那些,许是已经将所有的可能性考虑周详。   我原以为仅仅存在‘道德’底线的矛盾,哪知他思索的如此深刻。我被他保护着,却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濮燊希望我能陪着濮柯变老,而濮柯也思考着类似的事情。   我的未来在哪里?濮柯说给不了我想要的,那我又能给他什么?我不知道所谓的‘比我好’三个字如何定义,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濮柯明明害怕我不爱他,需要我在他身边,却还在思考能给我什么……我不知道什么是自私,如果他这样是自私,那我希望他能更自私一些。   即便钱静让我再也别去医院,第二天我还是忍不住想去见濮燊。   走进病房,他见到是我,咧嘴笑了笑。   许是以为我会与濮柯一同来,濮燊下意识的问,“只有你一个人?”   “恩,”我点点头,“濮..爸说他今天学校有点事情,晚点过来看你。”濮柯一早被电话叫去了办公室,说是学校出了突发情况,需要开会。临出门之前我与他说会来医院,他看着我想了想,最终只是交代,‘路上注意安全。’   “你不叫他的名字了?”   “偶尔吧……还不太习惯。”我面露尴尬,随即主动提及了昨天的事情,“抱歉,我昨天不是故意要给……”话说到一半不知怎么继续下去。本想说‘不是故意要给你们三个人制造麻烦’,可昨天回头的那个画面还在我的脑中,‘一家三口’让我情绪不受控制。   “我明白……你以为我知道这件事。”濮燊接了我的话,没有责备我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昨天你说的很突然,我也反应不过来。我今早跟妈妈说了,她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怪你。”   “……”我可以算喜欢濮燊这个人,他总是在体谅别人。但我也排斥他的善解人意,这一点让我自惭形秽,“你别想太多。”   “恩……”濮燊点点头,接着对我笑起来,“你坐下吧……昨天的折纸还没教完呢。”   “你是不是不高兴我爸妈想再要一个孩子救我?”濮燊低头看着手里的纸,不慌不忙的问我,“我猜,如果你不想他们复婚,肯定也对这件事情也觉得不高兴?”   “没有。”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摇头,心中满是无奈,大家都在问我这个问题,“我知道的时候很震惊,但我可以理解……”   这几个人伤痕累累,他们却还在考虑别人的感受,相比之下我倒成了最为自私的那一个。濮燊停下手里的动作,迎上我的目光,“我其实也不确定我自己是不是高兴他们这么做。”   “……”我不再接话,一心等着他继续。   “我妈妈心脏不好,当年生我的时候已经很吃力了……她现在这个年纪,我觉得不应该让他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   濮燊说的很慢,开口不过几个字眼眶便红起来。我吞咽口水,深呼吸道,“她能把你生下来,是因为爱你,爱濮柯。”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母亲也是割舍不下血脉相连的我、对濮柯倾尽全部的感情,所以才会在那个年纪不顾家里的反对将我生下来。   “我知道。”濮燊含泪带笑的看着我,“我一想到如果他们生一个孩子,我有很大机会可以活下去,我就忍不住想要让他们这么做。但是,我想到我妈的身体,想到这个孩子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又是为了救我才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就觉得自己特别自私……”   “……”随着他的话,我的眼泪也在打转。这些我都想过,甚至反复与濮柯讨论过。终于,在这件事上我不再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了……   “我小时候总是问爸爸,为什么我不健康,为什么我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出去玩。我那时候做梦都希望自己可以健康,做梦都希望可以跟朋友去球场踢球……后来,我长大了,接受了这个现实,也就没这个念头了。”   我抓住濮燊的手,“……你别想太多。”   “昨天妈妈跟我说了这件事……”他的泪水拂过脸颊,哽咽到难以自制,“我突然很希望自己是健康的,从小到大我都没这么希望过……你能懂吗?如果我健康,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我妈离开爸爸也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她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全身心为我服务,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妈妈为了救我生一个孩子,她得承受多少压力。她跟我说打算调理好身体就开始尝试要孩子,我真的特别心疼……”   “……”   “可是我真的很想活着……我每天睡觉之前都害怕自己第二天醒不过来……”   “...”   “我是不是很自私?”   “没有……”   “我说的这些,你都能懂吗?”   我点点头,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濮燊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懂,他和我一样,从小都在苛求些求而不得的事情,成长过程中带着残缺。“我肯定能救你……这些事情都会解决……”不知为何,我说着安慰他的话,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细想之下,濮燊与我最大的区别,只怕就是到了今时今日,我某种程度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却还在这条追逐的路上不断前行,甚至不知何时是个头,是否能获得胜利。   他看着我勾起嘴角,笑的惨烈却有‘希望’在眼中滚动,“谢谢。”   从医院回来,我没等到吃完饭便提前回学校了。濮柯见我无精打采,主动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这个周末过的如云霄飞车,往前数的半个月我恍恍惚惚难以自制,“我想早点回学校,明天周一,一早有课。”濮燊的话总是让我自我反省,张开手臂紧紧搂住濮柯,我的脸颊蹭在他怀里,“爸,你多陪陪濮燊。”我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难过,濮燊的孤独让我全身都觉得冷。可他散发出的光彩,又让我无法睁开眼睛直视。   离开医院之前,濮燊含笑看着我说,‘你有时间经常过来,陪我说说话也行。’苍白的面色与笑容形成鲜明反差,我看着难受,泪水再一次在眼眶里游走。   “好。”濮柯拍了拍我的后背,“你今晚回去学校也行,要是有事情电话打不通,就直接去我办公室找我。”   我点点头,松开他转身离开。   周一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老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我却连课本都没有翻开。舍友坐在一旁见我魂不守舍,主动替我将面前的书翻到正在学习的章节,小声道了一句,“装样子也认真点……”   我点点头,实在没心情接话,满心都是匹配结果的事情。   周二我知道了干细胞匹配测试结果——我救不了濮燊。   濮柯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他说百分比不错,但是不够救濮燊的标准。   电话震动时我正在上课,从后门出了教室后,我按下接听键。   呆滞的听完他对我说的话,我只能感受到心脏在自己身体里剧烈跳动。我没有再回去教室,不知如何拿着电话走到濮柯的办公室门口。正巧下雨,我如同落汤鸡一般杵在他门口。 第30章   濮柯屋里刚好有人,许是他打完电话才进去的。濮柯见我狼狈落魄的样子,主动与对方道别,提前结束了他们的谈话。   匹配不合适,濮柯心中也异常难过,他带着我进屋,拿起一旁的毛巾为我擦头发,“别想了。”   “对不起……”我抬起头看着他说,“对不起,我想救他的。”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之前会有那么多对不起,这些‘对不起’可能不是因为做错了事情,而是对无能为力的宣泄,对现实的低头。   “没事儿……”濮柯将我拉近怀里,我身上的雨水将他的衬衣打湿,他在我耳边反复说,“没事儿,不用说对不起,都会好的。”   我在他怀里拼命摇头,想起濮燊对我说的话,想起濮柯面对这局面的疲惫。事情如何变得好,要怎么做才能让一切都好起来?   “也许匹配结果出了问题,要不然换一家医院再试试?”我抬起头看他,“再试试?”   “你别想太多了,这种事情本来就存在概率。”   我心脏绞痛,不禁在想……所有人都为濮燊做过匹配测试之后,濮柯与钱静是如何接受这一份份失败的报告。只有这一次从怀揣希望到失望就已经让我觉得难以忍受,他们又是如何扛过这么多时间。他们在知道我的存在时,又是以何种心情期待我可以救濮燊。   “对不起……”我咬牙对濮柯再一次道歉,这句话却是发自肺腑的感到自己做错了,“我应该早点去做测试,对不起。”   濮柯始终尊重我的决定,他压制心里无比复杂的情绪尊重了我。想到这些,我紧紧搂住濮柯的腰,心疼到呼吸都困难。而他——将我搂在怀里的父亲——还在不断安慰我,“你尽力了就行了。”   这样的结果下,我心里清楚,想要救濮燊除了等待机会渺茫的合适配对,再要一个孩子变成了最快的方式。所有的问题都回到了起点,回到了濮柯最不想承受的样子。   走得越近,越觉濮柯身边没有我的位置。他希望我变的更好,可更好的生活里不一定需要有他。   一年前我与他之间的距离隔着一面墙,若是他带我回家的那晚上我没有主动推开他的房间门,是不是一切都会和现在不一样?   如果濮柯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他也可能最终会妥协。在濮燊的一再要求下,在与钱静又有一个孩子之后选择复婚……接着,这个孩子成为这个家庭的救世主,阖家欢乐……这是唯一的发展。   我忍不住想,如果没有我,是不是伤害会少一些?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震惊到害怕……对濮柯的执念让我一直在往前走,这一年我没有回头心里也知道不可能回头……   如果濮柯没有我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那我又是什么?   知道匹配结果之后的几天,我还是心不在焉。   情绪低落,我主动避开濮柯回去宿舍里住。这几天濮柯给我打电话,我也总是说几句便找借口挂断。   濮柯对我的关心不减,每次开口总是闲聊说着日常。他不希望我想太多,索性不与我说起一切烦心的事情。而我,我倒是希望他能对我抱怨疲惫,开口说点什么好让我不要总是在思想里闪过他那些没有我的生活。   第二年上课不比第一年,好几门专业基础课的要求很高。一开学闹出了‘休学’的把戏,接着又经历了如同过山车一般的一周,我差点错过了去年挂科的补考。补考安排在开学之后的一个月,我想起来时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换了专业,这门课的要求降低,我相对也更为自信。   在自习室里闭关修炼,对着课本我迫使自己全神贯注。舍友见我那几日都回去宿舍,跟我说的话也越来越多,关系也更为融洽。心无杂念投入课程学习,我一年多以来第一次对身处的这间学校有了一种类似于归属感的东西。我曾经觉得自己一直在寻找,可始终不知道寻找些什么……我忍不住想起濮柯口中那些关于‘未来’的字眼,茫然无措萦绕下也有了种逐渐明朗的趋势。   结束补考,离开考场的那一瞬间我感到无比轻松,我对自己答卷的结果很满意。卷子上还是有不少看不懂的题目,但已经比去年的我好了很多。刚刚回到宿舍,舍友便和我闲聊问我考的怎么样?我笑着回答,肯定能过。   那周周末,我主动联系了濮柯,对他说想要回去外公外婆那边。濮柯在电话中欲言又止,不好直接阻止我。算起来我已经有两三周没有见到濮柯了,我特别想他,很不得天天都看到他,可我心里也有一丝害怕,怕见到他。   开门进屋,外婆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好。她给我做了一桌子菜,和我最初回到国内时一样。   “你吃鱼肚子上的肉,刺少。”外公说着便给我夹了过来。   我想起濮柯,他总是替我挑出鱼刺,“没事儿,我能自己搞定。”   若是连鱼刺都处理不了,我还能做什么?   周末在二老家里赖着,外公与我闲聊课程。他问起濮柯对我怎么样,我想了想点头,“他对我很好。”濮柯确实对我不错,在他能力范围内进了最大力气对我好。   外公听完我的答案,欲言又止问了我一句,“你和他别的家人有过接触吗?”   我隐约感觉到外公在担心什么,索性念叨让他完全放心,“没什么接触,濮柯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我住过去之后,他的客人都很少。”   濮柯在周六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晚上要不要回家,可以来接我。   那会儿我在外公外婆身边坐着看电视,二老在跟我说他们对电视节目的看法。那些电视剧我不知前因后果,自然听不明白。但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我心中不忍对他们说晚上离开。   我借故对濮柯说想在外公外婆家里多留一晚上,他听完后和善的对我说好。听着他的声音,我有陷入了发了疯想他的漩涡中,可越是想他就越不想见他。   周日回去学校之前,我悄无声息去了一趟医院。   我没有告诉濮柯,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来医院。可能我是想要从濮燊嘴里听到些什么,亦或者我只是无处宣泄自己的情绪。濮燊说起自己的‘自私’,我总会有种释然的情绪。他向来表现出比我更为成熟的处事态度,听到‘自私’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莫名拉近距离产生难以描述的共鸣。   到了病房门口,正巧钱静在屋里,我不便打扰。   透过门缝向里看,母子俩人坐在病床上闲聊。钱静靠在床头,濮燊窝在他怀里。他们说起了濮燊最近的情况,钱静声音温柔,对话如暖流在两人之间流淌。   我叹气想要转身离开,随即便听见钱静说,“如果可以再有个孩子,他肯定能救你,你别担心。”她紧紧搂着自己的儿子,语气带着温柔的宠腻。   “妈……”濮燊转头注视着她,“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   钱静侧身对着他笑起来,“不用担心,我现在会好好调理自己的身体……为了你。”   “……”濮燊低下头,像是沉浸在悲喜交加的情绪中。   “你想想等你身体好一些之后,想去哪里玩?”钱静伸手摆弄濮燊头顶的帽子,“到时候我陪你去……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我就想跟你一起……”濮燊善解人意,对母亲说的话也总显贴心,“等你又有了一个孩子之后,我们三个一直都在一起……”   莫名的,我难以控制的湿了眼眶,我想到妈妈临终之前,我也说过类似的话,‘我和你两个人,一直在一起。’那时的母亲已经很虚弱了,她将我搂在怀里,轻轻哼唱小时候的摇篮曲。   我的泪水顺着脸颊染湿了母亲的病床,就像现在这样无法克制。   母亲伸手捂住我的眼睛,亲吻我的脸颊,‘别哭,没事儿……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张开嘴巴深呼吸,情绪陷入回忆难以自拔。   “没事儿……”身后响起让我窒息的声音,濮柯抬起手,轻轻捂住我的眼睛,让泪水消陨在他的掌心里,“都会好起来的。”他低声开口,另一只手拦住我的肩膀,让我的后背与他的胸口紧紧贴在一起。   我被濮柯搂在怀里,哽咽得声音越来越大。我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满脑子都是妈妈的笑脸。   濮柯始终揽着我,他将我带到医院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里,“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   我抬起头与他对视,只消这一句话便莫名感到如释重负。眼泪虽在瞬间倾泻而下,如及时雨一般来得快却得也快。我用袖子擦干眼泪,摇了摇头,“我没事。”   濮柯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叹气道了一句,“你最近怎么躲着我?”   “没有。”我有气无力地接话,实在不知如何解释,“我这周刚刚结束了之前挂科那门课的补考,往前的这段时间都在准备考试。”   见我拿正儿八经的理由搪塞,濮柯嘴角勾了勾,不再追问。   “你去陪着濮燊吧,我回去学校了。”说完,我便转身朝着安全通道的楼梯走过去。   “小译,”濮柯拉住我的手臂,颔首盯着我的脸颊,“你还好吧……我送你回学校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甩开他的手臂,濮柯的体温太过炙热,烧得我头晕,烧得我异常脆弱。 第31章   在濮柯面前,似乎我从未表现的坚强,他给了我权力脆弱,就像濮燊有这个权利一样。   遥想去年这个时候,我一门心思只想将濮柯变成我一个人的……而现在,看着濮燊与钱静依偎在病房里,我突然觉得他们是那么需要濮柯。‘再要一个孩子‘的想法对钱静来说就像是希望,即便知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可还是忍不住‘希望’两个字的力量……这样的她、他们,甚至‘他们的希望’都那么需要濮柯。   ……权衡轻重,我并不重要。   我何时有了这样的改变,这一年的事情将我打碎重塑,我从濮柯身上想要的东西不曾改变,只是无法放任自己肆意掠夺。   “我送你吧。”濮柯将手掌搭在我的肩膀上。许是看出我心里有事,丝毫没有放我走的意思,“我现在送你,等下再回来医院。”   我拗不过他,只好跟着濮柯走到停车场。一路上相对无言,我心里都是刚刚在医院中看到的那一幕,濮燊的话始终在我脑子里回放,‘我就想跟你一起,等你又有了一个孩子之后,我们三个一直都在一起……’   算上濮柯,他们应该是四个人……我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濮柯,想了想开口问,“如果没有我,钱静又在之后成功怀孕。那时候如果濮燊坚持要求你们复婚,你会同意吗?”   濮柯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我,他没有闪躲,目光却难以捉摸。   “别骗我……”我错过身对着他,“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濮柯舔了舔嘴唇,移开视线看着眼前的路,“我……不知道,这样的假设不存在,也不成立。钱静现在还没有怀孕,这个事情谁也没法确定一定能成功。而且,我……我现在也无法想象,没有你我会怎么样。”   我沉默的点点头,内心因为他的话五味杂陈。濮柯说的可能是实话,只是我也明白如果真的没有我的存在,他很可能会同意,毕竟那些都是他的家人。濮柯面对这样伤痕累累的家庭,再没有我的情况下,不会再有任何给予伤害的行为。   他开车将我送到宿舍楼下,接着嘱咐我好好上课。我随口‘嗯’了一声,转身想要下车。   “等等。”濮柯叫住我。   我回头看他,“怎么?”   他温柔的看着我,勾了勾嘴角说,“我是不是没有给过你零花钱?”   我愣了一下,明白他是在故意和我开玩笑,逗我开心,“没有啊,”我顺着他的话说,“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抠门!”   濮柯颔首轻笑两声,拿出自己的钱包递给我,“你自己拿。”   “那我不客气了。”说着,我打开他的钱包。   皮夹一侧夹着濮燊的照片,照片中的他气色比现在好一些,脸上挂着笑。濮燊侧着脸,望向不远处的太阳,分不清是朝阳还是日落……   我的左胸一时绞痛,盯着那张照片移不开视线。   “那个……”濮柯顺着我的目光低头,他反应过来,轻声解释,“这是去年的照片了,那会儿燊燊还没有复发。”   “他看起来很高兴。”   “嗯,照片是带他出去玩得时候。”   我点点头,合上钱包递给他,“我不缺钱……”   自觉弄巧成拙,濮柯伸手捏住我的后颈,来回揉搓,“小译,你别……”   “我一点事儿都没有。”抬起头我看着他的眼睛,扬起嘴角,“我健健康康一个人,能有什么事儿!”说完,我推开濮柯的手臂,转身下车。   才回到宿舍没多久,舍友就凑上来问我,“你和濮书记什么关系啊?”   我斜眼望过去,皱眉不愿回答。上了一年多大学,学校里的事情我算是了解一二。偏工科形综合大学里,周围的同学多数来自条件普通的家庭,听闻谁与学校领导认识便觉得此人走了后门。   我在宿舍住的时间不多,却也有人说我之前转专业是找了濮书记,用了他的面子。这说法倒也没错,我最终选择的专业也确实是濮柯所建议的。   “刚刚有人看到濮书记送你回来。”舍友还在耳边絮絮叨叨,没什么恶意,语气也是单纯好奇,只是我听了实在心烦。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问我关于濮柯的事情。我随便听听,不知如何回答。   另一个舍友见我不吭声,像是炫耀的对我道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濮书记好像要离开学校了。”   “你怎么知道?”我下意识抬起头看着他,“听谁说的?”   “消息都是不胫而走……”他眯着眼睛开我玩笑,“你刚刚还一副不认识的样子,怎么现在这么关心。”   我想起之前听到濮柯会离开学校的事情,这段时间一件事情接一件,我压根不记得这话了。   “怎么?”舍友见我心不在焉,嬉笑起来更加无法无天,“怕濮书记离开学校,以后没法照顾你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心中惦念濮柯,没留神便随口怼了一句,语气很不好。   舍友原本开玩笑不带恶意,纯属嘴上的消遣。但他见我抬高声音一副急眼的样子,寻思也有些莫名其妙,故意开口给我添堵,“听说濮书记男女通吃,该不会是你干爹吧?!”   话只怕是他随口说起,我却忍不住想起开学前与钱静见面的情况。我看着舍友的眼睛,心里突然有种不安萦绕,即便知道他不过一时口快,可这些东西由别人的最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   “你瞎说什么……”   “你紧张什么,”坐在床上始终没吭声的那个舍友终于开口,“你要真跟濮书记有什么关系,还能挂科不成,挂了科还需要补考?”   我的情绪缓和了不少,勾起嘴角扯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我用玩笑的语气跟屋里的几个人说,“那我应该找个像濮书记那样的干爹,这样以后挂科就不用补考了……”   舍友见我又开起玩笑,也主动接话示好,“现在流行找有钱的干爹。”   我无奈接着赔笑,不愿再多说。   宿舍里的玩笑话,谁知会以讹传讹。没过多少时间,我就听到了不少和我有关系的流言蜚语。其实一些是关于‘我与濮柯’的,还有便是带着‘干爹’两个字。我不确定是舍友有意在外瞎说,还是凑巧有人听到。以前我也遇到这样的事情,现下倒觉得没什么了不起。   匹配不成功,我好像也就和‘救濮燊’这个话题再无瓜葛,心中有再多的情绪也变得毫无意义。我的生活恢复了上课、回家,去看外公外婆的简单模式……以前偶尔觉得这样的生活自己无法适应,但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我对这最简单的生活感到满足。   自从之前与齐树在社团中公开闹了矛盾,我便很少再去社团。社长最初还偶尔问问我,后来见我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也不好再多做勉强。   学校去年接待外宾的活动很成功,对方学校今年又派了考察团来学校进行参观。社长为了这件事情专门跑来找我,希望我可以像去年一样负责一部分的陪同活动。   社长最初给我打了电话,后来又专门到我宿舍找我。一来二去,弄得我不好拒绝。但我心里烦扰于濮柯的事情,不愿与他好几日朝夕相处,嘴上一直没答应。   社长不知我再犹豫什么,索性将今年的接待流程发给我。   我这才瞧见濮柯只负责活动活动第一天在学校里的接待,不会全程陪同。我试探性的问社长,“今年的活动怎么跟去年的不太一样?”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学校社团归属都是书记负责,今年开学之后濮书记就把这部分工作分出去了,所以可能跟去年不太一样。”   听着社长的话,我心中大抵猜想濮柯准备离开学校的消息属实。这件事我始终没有对濮柯进行求证,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从他那里可以期待什么样的答案。   为了准备接待的事宜,我去社团的频率又恢复了去年的状态。   齐树在社团中已经独当一面,现在的社长毕业之后,非他莫属。我懒得与他多做争辩,除了正事其余一概没有回应。社团里有不少新面孔,应当是这几个月新来的学生。   “你就是尉迟译?我一直很想认识你。”平日里跟着齐树的一年级学生在第一次见面时主动与我打招呼,“我听说你是美国人,口语很好……而且和学校领导关系不错。”   我不理解为什么这件事可以被如此津津乐道,我更加无法想象我与濮柯的关系为什么会让所有人都好奇?我原以为钱静当时威胁濮柯的话不过是信手拈来的说辞,但现在看着周围同龄人的反映,我心里满是质疑。   我礼貌的回了一句,“你好。”转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齐树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侧头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找干爹这种事情,你自己不觉得丢人,何必拉着学校领导开玩笑。”   “你说什么?”   齐树摇摇头,眼神中充满了蔑视,“濮书记在学校里一直都有不少话题……别是你想自己出名,踩着人家的肩膀吧?”   “你他妈闭嘴!”我说的很小声,语气却异常凶狠。   “我才不会跟你一般见识。”齐树说的很从容,怕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连之前与我针锋相对的力气都不愿再花,“学校文科的那些女生这样,你也这样……男女平等?找干爹造话题真是无国界?”   我满心怒火,若不是看着社长起身准备说话,当真下一秒便会将拳头挥向齐树。可我却也打心眼里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这些流言比起我曾经想做的,小巫见大巫。   齐树从以前就看我不爽,宿舍里的流言流语瞒不住。大家都当作笑话,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说的时候图乐子,自然也没人会替我瞒着。那些话被有心人听了去,便是另一番光景。   我没什么心思听社长安排事情,齐树能这样对我说,只怕私下大家还不知道说成了什么样子。   心中隐隐不安,甚至滋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困窘无措。闲言闲语即便我听了当作没事发生,对濮柯的伤害也难以忽视。我不愿他因为我被人说闲话,更加难以忍受别人对我指指点点地关注感。   社团里的那些学生无非是小打小闹,这些话传到学校老师或者是工作人员的耳朵里,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想来,几个月前大言不惭在濮柯面前说不怕这些的自己还是幼稚,那时甚至对这样的情况没有任何概念。现在真当遇到类似的事情,听到不及那些的说辞,心中就已堵着透不过气。   回到宿舍,我旁敲侧击询问舍友到底是谁将那日的对话说了出去。   舍友答不上来,“之前开玩笑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在意,跟别人说也是开玩笑的,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摇头,“算了。”这些事情我现在在做解释也毫无意义,况且,我也不知如何解释。   舍友见我的反应,皱着眉又多嘴说了一句,“该不会是有人当真了?”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敢再多说,怕又生出别的枝节。濮柯早早计划离开学校,无非是给我提供一个没有‘杂音’的环境,我倒好……自己嘴上不慎重,给自己惹了麻烦。 第32章   今年的陪同活动比去年的圣诞节早一些,10月便开始了。齐树负责相关事宜统筹,他全程不参与陪同的事情。我在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心里爽快了不少。   活动开始之前的那个周末,我待在濮柯家里。心中担心社团里的那些人多嘴多舌,我在吃晚饭的时候主动对濮柯说,“之后,你要不在学校里当作不认识我吧。”   濮柯愣了片刻,放下手里的筷子,望向我的眼睛,“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之前说错了话……”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我保持轻松的口吻,怕濮柯听出我心中的不安,“有些人无聊,就喜欢嚼舌根。”   濮柯想了想,重新拿起筷子,“没事儿。”   我看着他才觉自己将一切都想得太过天真,‘道德伦理’的枷锁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固。我在这件事情上高估了我自己,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他们说的不太好听……”   “有多难听?”   “……”我答不上,那些话真要品头论足都是没有真凭实据的空谈,只是我心里听着烦躁。   他见我不说话,给我夹菜的同时又说了一句,“怎么,受不了了?”   “没有。”死鸭子嘴硬,我快速摇头,还不忘补了一句,“我有什么好受不了的!”若是当真一意孤行退了学倒也轻巧,听不见便不会心烦,现在心中的畏惧感无非来自于周遭的环境,而我本身对濮柯,从未改变过想法。即使我这段时间质疑自己的存在,爱他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你是我儿子……”濮柯说的很慢,语气却异常坚定,“我准备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初离开学校,你再给我些时间……我离开学校,乱七八糟的话自然也不再会有人说了。”   终于,他在我面前说出了这个决定,“你什么时候开始打算的?”   “有一段时间了,手头工作要交接,还有离开学校之后的事情也需要提前准备。”   “你怎么以前不告诉我?”   “没有尘埃落定的事情,告诉你容易给你添烦恼。”   我看着濮柯的眼睛,思索他为我考虑得事情,思索他说希望我变得更好……他便是这样的人,从自己的视角作决定,‘复婚’、‘再要一个孩子’,甚至是‘离开学校’,这所有的事情我都像是被通知一般。我感激他为了给我提供一个好环境而放弃拥有的东西,但我也厌倦于这种‘被告知’的状态。   一年的时间过得很快,考察团里的美国佬已经不再是去年来的那一批,我们这边的学生也换了又换。   濮柯带着所有人接机,接着进行第一天的行程。我始终没有主动跟他说话,之前在社团里与我说话的一年级生也在接待队伍里,我不想多生事端,留下被人念叨的话柄。与我相反,濮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眼神与我交会的时候偶尔勾起嘴角,毫无避嫌做作的架势。   那天下午,正当所有人坐在一起进行交流的时候,濮柯放在桌子上的电话震动了。   他余光扫了一眼,皱眉按掉。片刻之后,电话又震动起来。   “抱歉,”濮柯起身对着一众宾客道了一句,“我接一个电话。”   一旁主持会议的老师很有眼力劲,顺道开口,“那咱们大家也休息一下,刚好时间差不多了。”   我看濮柯神色匆匆,心里纠结于是在老师说完之后便跟着他走出去。   濮柯站在会议室门外,对着电话显得很着急,“具体情况呢?”   我走到他身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   “好的,我马上过去。”濮柯说完便挂了电话,他回过头看着我道了一句,“我得去趟医院。”   “出什么事情了?”   从那次在病房外痛哭之后,我便没有关注过濮燊与钱静的情况。内心焦灼挣扎于是不是应该远离濮柯,我实在不愿再为自己的情绪施加压力,索性装起了鸵鸟。   “没事儿,你别担心。”濮柯对我摇摇头,叹气又道了一句,“好好做你的事情。”   一旁正巧有英语系全权负责的老师走过,他侧目看着我与濮柯,“书记,没事儿吧?”   濮柯的眼神从我脸上移开,转身便对老师说,“我有事情需要先离开,如果有什么事情打电话告诉我。”   “好的。”老师点点头。   晚上闲下来,我给濮柯打了电话,询问医院的情况。   “没什么事儿,放心吧。”濮柯在电话里反倒安慰我,“钱静之前做了检查,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我对着电话说,心中却拿捏不准他是不是刻意减轻了事情的严重性。我试探性的又问了一句,“你们是为了要孩子,做检查吗?”   “是常规检查。”濮柯随即换了话题,“你那边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和去年没什么差别。”   濮柯的声音中满是疲惫,挂了电话我放心不下,偷偷从酒店里溜出来,打车去了他那里。说来也巧,去年接待外宾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去了他家里。回首再看那是的我,似乎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愿思考……可,那才是去年罢了。   进屋时碰巧濮柯在浴室里洗澡,出来看见我坐在沙发上,他用毛巾擦头,“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我想来看看你。”说完,我走到他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腰,“想抱抱你。”   濮柯回搂着我,叹气继续道,“你这时候回来,明天还要早起……”   “没事儿。”我将脸颊凑近他的脖颈之间,双手紧紧搂住他的后背,“等会儿早点睡就可以了。”   “恩。”濮柯常常呼气,将自己身体的部分重量落在我身上。   他的呼吸在我耳边,他的心跳与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我感受到强烈的依靠。   濮柯大约是真的累了,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猜想他白天在医院中担惊受怕,亦或者长时间处于焦虑中。他给予我的安全感在彼此之间流窜,我同时也给了他相似的感觉,异常安心。我努力在脑中搜寻,却始终想不清楚这份需要与依靠从何时开始。现在回想,能察觉到的时候已经那么明显。   几天时间,美国佬与我聊得不错。相比去年,我在说到专业词汇的时候也有所建树,多半功劳来自于这一年的学习。我说起自己现在的专业是外国文学,其中一个教授很有兴趣,表示他们学校也有文学专业。   我与他随便闲聊,接着他便告诉我年底圣诞节之前,学校里会有一个面向本科生的workshop,主题便是文学。   一连两年合作,对方学校有意与我们进行各种学生交换,教授表示如果workshop的进程不错,下一步便可以申请对方学校的交流项目,拿双学位。   这对学校不少学生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一旁英语系的老师也随即补充,“名额竞争一定很激烈。”   我听得出那言外之意,即便我的英语不错,也未必占尽先机。   我的配型不成功,濮柯与钱静按照原来的计划再要一个孩子,这件事儿他不对我说起也定然瞒不住。我不愿关注他去医院的事情,心中却也难免想起濮柯之前对我说的那些……我思索问题没有他那么深远,但我能想明白,如果当时我没有阻止他复婚,多一个孩子至少是有完整的家庭。   我对去美国上学毫无心动的感觉,从小在那个环境,自然没有任何新鲜感。只是最近总在思索是否应该离濮柯远一点,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濮柯对我提记过‘未来’,濮燊也说道过‘以后’,我以前没机会没时间对这个问题进行考虑,有了眼前的机会,我心里像是对这件事有了个出口。   送走了那几个美国佬,我仔细询问了workshop的细节。周末回家,我与外公外婆商量起这件事情,外公看着我的眼睛,想了想问,“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没拿定主意。”   “你爸爸的意思呢?”   “我还没跟他说。”   外公听完点点头,没有说自己的想法。之前因为濮柯的事情,他们提过让我去国外念书的想法,现在只怕因为我的性向问题,不愿让我走的太远,免得难以控制。   老人家可能一辈子无法接受这件事情,我可以想象。经过这段时间,我不会因为他们的质疑而生气。我不能改变自己,因此也不应该一味希望他们为了我改变想法。   外公外婆没有因为性向的问题而拒我于千里之外,就这一点来说我已经很满足,其余的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周末结束,正要回学校之前,外公将我拉到了书房里。   “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难得一本正经,我看了外公的神情有些担心,不知他想要对我说什么。   乖乖坐在凳子上,我避开他的眼神,“怎么了?”   “我们……我和你外婆昨天晚上商量了一下,”外公缓缓道来,始终看着我,让我避无可避,“我们……”   “你们不想我去是吗?”我主动接话,想要打破这种尴尬。   外公摇摇头,“你母亲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也向你一样,很有个性,做事情也有自己的主见。”   “……”外公很少说起母亲,倒是外婆时常说起。母亲这些年的生活情况让外公外婆失望以及心疼,他们对自己女儿的爱不会少,人不在了说起也总充满唏嘘。   外公看着我笑了笑,“她不听话,我们当年想要阻止她生下你……”   我点点头,这话听着心脏绞痛,我却完全可以理解,“恩,这个我知道。”   “当时你母亲说,生下你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会不会后悔,但是如果不把你生下来,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外公吞咽着口水,伸手抓住我的手,“你母亲活的不快乐,我们以前总是责备她为什么不听话……前几年又一次打电话,她说这辈子很多事情都感到后悔,但是生下你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低下头,眼眶湿润,“我很想她。”   外公的手指用力了些,他缓了缓又接着道,“我们希望你正常,是害怕你像你的母亲一样一辈子不快乐。我们是一家人,无论你怎么不正常,我和你外婆都可以接受你,这就是家人……”   我抬起头看着外公……这个年纪的老人对‘同性恋’无法接受是我可以想象的。他们本能抗拒,却为了我说服自己妥协。我忍不住哽咽,心中激起千层浪,“外公……我……”   “我们虽然没有看着你长大,但你现在在我们身边,就像你妈妈在我们身边一样……我们不想你吃苦。”   我点点头,强忍着泪水,“我知道了……”   “你别难过,我们不是想要阻止你……”外公嘴角扯出微笑,看着我眼神带着慈爱,“我们当然希望你可以别像你妈妈那样,但你毕竟是她的孩子,我们阻止不了她,更别说你。”   “……”   外公轻轻叹气,“你妈妈当年曾经说如果我们非要阻止她,她只能离开这个家断了和我们的联系……我们不想你有这样的想法。你母亲不在了之后,我和你外婆总在自责,这些年应该对你们母子再好一些,未婚生子又能怎么样,如果我们再尽力保护你母亲一些,也许这些年可以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只言片语,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外公是这个家的支撑,可他心中的思念又能跟谁说,“你放心好了,这里永远都是我的家,我不去了,哪儿都不去。”   外公摇摇头,抬起手拍了拍我的后背,“我刚才就说了,我们不是想阻止你……我和你外婆觉得,如果你没法改变,那就应该找个相对宽松的环境……我们可能无法理解你的选择,但你别让自己过得痛苦。”   我惊讶的看着外公,许是母亲的去世让他们有了这样的想法——希望我过得好。他们或许耿耿于怀,一辈子都无法真心接受,但他们却也别无他求,只愿我此生无忧。   我抬手抹去眼泪,“年底就是去对方学校看看……至于是不是要去交流都是这之后的事情了,况且我也不一定能去的了,您别担心了。”   “我们尊重你的想法……”外公端起面前的水杯,声音放松,“你这个年龄失去母亲,心里肯定很难受。你这一年的改变我们看在眼里,我和你外婆都很心疼你……”   我冲着外公咧起嘴角笑着,心中却再清楚不过,这一年的改变绝大部分的原因都来自濮柯,“是变的好了,还是不好了?”   “哪有什么好不好,”外公舔了舔嘴唇,“你变得……成熟了……成熟的代价很沉重,谈不上好坏,我们只能希望你少受到伤害。” 第33章   离开外公家,我没有回去学校,而是转头去了反方向,直径往濮柯那里走。   周日晚上,濮柯惊讶的看着我进屋,“怎么了?”   我还了拖鞋走到他面前,“我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之前来的那批美国佬,他们学校年底有个workshop,之后还有交流以及拿双学位的机会,我想去。”   濮柯抬起头看着我,“你继续说。”   “没什么想说的了,我就是跟你商量这件事情。”   “商量?”濮柯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打量,思索着发问,“还是来通知我你的决定?”   “……”   见我不吭声,他想了想说,“还回来吗?”   我本就不属于这里,往前数的那些年对这片土地没有依恋,这一年也始终找不到属于我的位置。一旦从这里离开,我自然没有再回来的道理。   外公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但谈话的内容也可以看出他们猜测到我不会再回来。   濮柯比起他们,与我说话更加平等直接,他索性将问题问出了口,而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我还没仔细想到那么远,但是如果最后决定要去,很大可能就不回来了。”   外公那么大的年龄都能因为希望我不受到伤害而迫使自己接受无法接受的事情,为什么我不行?   我潜意识早已明白离开濮柯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决定,行动却迟迟无法行动。   早前心中的犹豫在走出外公家时一扫而空,我想着母亲,想着病房中的濮燊与钱静,突觉自己千万的不幸都不算什么。比起他们来说,现在的我是幸福的。   “所以你已经决定了吗?”濮柯放下手里的笔,叹气补了一句,“还是说仍然在犹豫?”   我咬了咬牙,握紧拳头,“我已经决定了,我想去。”   “……”   “你不同意吗?”   “我……”濮柯颔首想了想,“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你说。”   濮柯站起身,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水,转头看着我,“为什么会有这个决定?”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胸口还是忍不住发疼……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决定,这个决定容易,我能看到离开让我从无数的犹豫挣扎中解脱;可这个决定在我心里也异常艰难,我对濮柯的欲望与日俱增,从不曾减少一分。   “因为你之前提到的那些闲言闲语?”濮柯走到我面前,将水杯递给我,“想逃跑?”   我摇摇头,将水杯放到一旁。走到沙发旁坐下,我抬头看着濮柯,“你觉得我不应该去?有什么理由?”   “你……可以去。”濮柯走到我身边坐下,侧头看着我,“我早就说过会尊重你的决定……”   外公口中的尊重与濮柯所说的大相径庭,我从前者感受到长辈的关怀,后者却让我觉得更为独立自主。濮柯这一句话,让我心中无处宣泄的感情冲向了嗓子口。若是我不回来,我和他之间便真将像他说的那样,可能会有别的人给我不一样的生活。想到这些,我又忍不住希望他开口留我。   “你就当我想逃走好了……”我侧开头,不敢看他,“没有我,你的生活能简单很多,也少了很多伤害。在这里,也没有属于我的位置。”   “……”濮柯沉默片刻,伸手捏住我的下颚,四目相对之间,他慢慢开口,“我不会阻止你,无论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带给我的伤害与你在不在我身边没有关系,我是你的父亲,我没法选择……”   “……”我皱眉看着他,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明明我离开了,所有人都觉得轻松!”   濮柯摇摇头,“你是我的儿子,这种关系是一辈子,所以无论你在哪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你说这里没有属于你的位置,但对我来说你的位置在我心里,仅此而已。”他说的很慢,忍耐克制之下,眼中闪着无奈动容,“我希望你可以离开,这样对你好,你可以变的轻松。”   “……”   “但我希望这个决定的前提不是你觉得这样会减少对我的伤害,也不是逃避任何你无法承受的事情……我希望你只是单纯想要离开,想要开始新的生活,觉得离开对你自己是更好的选择。”   “……”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字一句我都听得清楚,濮柯想站在原地等到我倦了厌了的那一天,然后目送我离开他的身边,寻找新的生活。   字面意义已让我难以自控,可我却察觉到更多。   濮柯始终捏着我的下颚,他的手指有些发抖,他的眼神满是隐忍和挣扎。   我不知道这段话耗费了他多少意志力,我只能想起前几天那个晚上。他将自己的体重施加在我身上,他毫无戒备的对我依靠,那种需要的感觉真实到我此时还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我不禁冒出一个念头:除了我,此时的濮柯还有谁可以依靠?   你不想我走,是不是?我没有将这话说出口,他为了我好,如同外公一样。我不知道濮柯对我的爱被他自己如何演绎与解释,我只知道这样厚重的感情我永远做不到。与年龄无关,面对濮柯,我不可能做到。   我捏住濮柯的手腕挣脱开桎梏,另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口,用力将他推到。我凑过去咬住他的嘴唇,手指伸进濮柯的头发里,狠狠的拉扯。   他需要我,与日俱增的需要,而我却在这个时刻动了离开他的念头。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刺伤着他,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让我成长。   濮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几秒之后侧开头想要推开我。   张开双腿,我整个人跨坐在他身上,嘴唇追逐着他的,“濮柯,你别动!”我喊他的名字,比起过往在床上刺激兴奋的‘爸爸’,此时我想喊他的名字,“濮柯……你别动行吗?”   许是没想到我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叫他,濮柯抬起眼睛与我对视。我吞咽口水,再一次吻住他。   “恩……”濮柯的嘴唇被我咬破,嗓子口发出闷哼声。   我用力吮吸伤口,血腥味顷刻肆意,我将舌头顶进他的嘴里,厮磨交缠。   这个吻太过特别,与众不同到让我害怕。   濮柯承受着我的掠夺,像是没有什么还能再给我,索性放任一切,又好像极度绝望怕我真的离开,于是妥协交付,刻意迎合着我。   无论怎么,我发了疯一样的吻他,直到呼吸困难。   我在等待他将主动权夺回去,亦或者我享受于这种占有绝对控制的吻。   最终……他只是任由我吻他。   年底的workshop由英语系负责联系,我在经过与外公和濮柯商讨之后,心中一直犹豫不决。我草草了事将所有需要的资料进行提交,怀着听天命的心情等待结果。接到邀请通知,我心中很是意外,更觉情绪复杂。   我第一时间告诉外公外婆,年底会回去美国参加workshop。至于随后的交流项目,我没有再提起。Workshop已经让我难以抉择,长期离开的决定我一时间无法给予回应。   “你还是没跟你爸爸说这件事情?”外公阅历丰富,许是担心我不好交代,“他应该不会阻止你,毕竟这对你来说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摇摇头,“跟他说过了,他没阻止,我就是想再多考虑考虑。”   若说濮柯在对我的态度上有任何自私的地方,我猜想那也仅仅是希望我可以晚一点从他身边走开。   “恩,想清楚再做决定是对的。”外公拍了拍我的肩膀,笑意盈盈的继续说,“你不用担心我和你外婆,如果你决定回去美国,我们可以时常去看你……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在那边陪你住一些时间。”   心中的天平因为即将离开再一次倾斜,我回去濮柯家里的时间又多了起来。Workshop持续的时间很短,可我心里隐隐不安,总觉这是我将会回去美国上学的先兆。我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猜想是濮柯口中的说辞‘对当下情况的逃避’。濮柯没有再问起我交流的事情,他将选择权完全递到了我的手中。   Workshop会占用学校上课时间,而期末考试安排在1月,因此缺失的课程需要我们自学完成。参与得同学绝大多数来自英语系,大家自发在workshop之前加紧课程自我温习。我跟着他们一起去,有个事儿做也觉烦心少了一些。   到了十一月,我心中烦躁的情绪开始难以压制。Workshop就在下个月,那之后便要决定是否申请交流。   我赖在濮柯身边,不敢提这个事情,也始终没法做出最终的选择。   “我过两天要去趟外地,你如果回来的话,给自己准备些吃的。”   “去哪儿?”我目光随着他移动,“去多久?几个人一起去?”   “时间不长,几天而已……”濮柯停下手里的事情看着我,“去参加一个会议,就我一个人,不是学校的事情。”   “那我能不能跟你去?”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许是没将我说的话当真,“你不上课了吗?”   “你不是说时间不长,”我看他的态度并不坚决,想了想冒出一句,“你要不带我去,我那几天就请病假,赖在这屋里。”   “你怎么动不动就不去上课?”濮柯保持嘴角的微笑,目光却有所避让。   我很坚持,想要和他朝夕相对。“我能靠自学,这个不用担心。你就当带我出去玩一圈?”我转了转眼睛,又补上一句,“除了游乐场,你都没带我去过什么地方。”   濮柯带我去游乐场时,他还不知道我是他儿子。说起这个,濮柯神情有些闪烁,他犹豫着打量我,最终还是不忍让我失望,“行吧,但是你之后得多看看书。”   身为学校书记,濮柯纵容我逃课……我转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从中瞧出更多我所无法想象的宠溺。“爸……”我轻声叫他,伸手拉住濮柯的手臂,蜷缩双腿整个人窝进沙发里。我枕在濮柯的腿上,慢慢阖起眼睛,“有你在我身边真好。”说这句话时,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他和钱静‘再要一个孩子’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我猜想如果钱静怀孕,濮柯不会瞒着我……但这前期惴惴不安的等待最为难熬,我不止自己经历了这个感受,还让濮燊也成为了‘等待’中的一份子。   濮柯顺势将手指伸进我的头发,来回揉搓,“我要是不同意你不去上课,是不是就不好了?”   “那也好……”我使劲摇头,叹着气道,“只要是你,我就觉得好。”   濮柯嘴角向上勾了勾,“你怎么这么没有原则?”   “谁说我没有原则?”我直勾勾盯着濮柯的眼睛,心中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喜欢听我这么说,“你就是我的原则!”   濮柯不再说话,看着我的眼神透着淡淡的悲伤。   我想起之前濮柯提到,我的位置便是他的心里,索性又问了一句,“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希望可以……”濮柯说的很轻,那双眼睛像是在对我倾诉,更像是在询问:你会需要这样的陪伴吗?   我看着他莫名心疼,濮柯在所有事情中努力寻找平衡,偏偏所有事情都不是人力可以抗拒而为。我缓缓叹气,起身向他怀里又蹭了蹭,“我觉得,所有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濮柯顺势搂住我,闭上眼睛,“恩,会好的。”   我紧紧搂着他,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双臂像是要给予他支持,又好像苛求回应。濮柯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回响,就跟我第一次听见时一样,现下却多了一份难以描述的羁绊。我想我理解他所谓无法斩断的‘父子’关系,也可以感受到彼此之间更为强烈的情感。 第34章   带着宠溺,濮柯最终还是随了我的愿,让我同他一起出差。   几个小时的路程,到了当地才发现来接飞机的人我见过。去年这时候在濮柯家门口遇见的那个男人,他显然已经忘记我的样子,与濮柯闲谈几句之后转而对我说,“我叫陈拓。”接着,他带我们上车,顺便问我的名字。   “尉迟译,我是蒲书记学校的学生。”拿捏不准濮柯对外人究竟如何说起我,索性挑个最为保险的说辞。   濮柯伸手轻轻捏住我的后颈,看着陈拓道了一句,“自家亲戚的孩子,没事儿。”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濮柯,没想到他会这样介绍我。我明白濮柯的意思,离开学校便少了诸多限制,‘儿子’两字牵扯过多,索性以亲戚施与庇护。濮柯的话让我百感交集,他定是想过各种原委,也早就准备好如何一步一步将我带进他的生活,带进他为我建造的那个‘家’。   陈拓与濮柯说起了一些生意,类似于个人教学。我听不出个究竟,只知道与濮柯书记的名头以及大学没什么关系。不知道这些校外的事情是不是他离开学校之后准备从事的东西,我坐在后座上始终不吭声。   到了酒店,濮柯有事要忙,将我安顿在房间里便转头离开了。陈拓在订房间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询问是否需要再开一个屋子。濮柯面上没有任何变化,气定神闲的将我和他的证件一并交给了前台。   濮柯离开房间之前,语重心长的问我,“刚刚我那么说,你会不开心吗?”   “不会……”我摇摇头,明白他担心的是什么,“我知道你没有不原意承认我是你儿子。”   濮柯点点头,“我……”   “你去忙吧……”我打断他,这个问题没有讨论的必要。濮柯有自己担心的事情,有他认为正确的方式对我进行保护。我不在乎能不能在人前成为他的儿子,他自然也没必要就这件事给我交代。   休息几个小时,晚饭之前濮柯给我打电话问我想吃什么。我猜想他有生意伙伴需要作陪,不便打扰正事,索性回了一句,“我现在在酒店外面呢,我以为你和你朋友一起吃饭,刚刚就出来随便转转。”   濮柯在电话那端轻笑,声音和煦,“那我等下这边忙完过去找你吧,你到时候给我说你具体的位置。”   “行。”挂了电话,我套上衣服后便拿着证件出门。   从酒店走出来没几步,觉得衣服穿少了。   白天到这里时还不觉得,此时冷意袭来才觉中国南方的冬天比北方有过之无不及。   我用手机搜了搜周围的旅游景点,又花些时间找了家餐馆。坐下之后我给濮柯发了地址,他过来的时候我才刚刚开始吃饭。他推门进来,身上厚重的黑色外套带着寒意。濮柯四下看了看,瞧见我之后勾起嘴角。   他走到我对面坐下,从兜里掏出一个做工精美的手骨摆件,“给你。”   我从他手里接过,仔细瞧了瞧,“挺好看的。”   “象牙材质,”濮柯压低声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刚刚从巷子口走进来的时候看到,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我猜,他大约想起了我腰侧的那个纹身,可不好明说。我点点头,将手骨摆件装进口袋,“我喜欢。”   濮柯不再说话,安静的看着我吃饭。想到那纹身,思绪自然停留在母亲的身上。一时间,我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低下头保持沉默。我好像从未告诉过濮柯那个纹身的含义,以前他能看到的时候不知道如何说,现在他不愿看了我也找不到机会说起。   吃完饭出了餐馆,他见我穿的少,伸手捏了捏我的后颈道,“冷吗?要不要现在回去?”   我摇摇头,“想去河边看看。”   “好。”他抬起手轻轻揽住我的肩膀,“我把外套脱给你吧。”   没等他解开扣子,我顺势蹭到他身边,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你把我搂紧点。”   濮柯愣了片刻,颔首侧目望着我。平日在屋里的亲密很少会被带出房门,他任由我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享受‘模糊’的亲密,却也得体妥当的将‘父子’贯彻始终。   我见他眼中闪现复杂,嘴里忍不住嘟囔一句,“反正在这儿也没人认识你……”   “这……”   濮柯话还未说完,我的身后突然响起短促刺耳的汽车喇叭声。下意识回头之际,濮柯伸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拉近他的怀里,“小心点。”   鸣笛的汽车缓缓从我身边驶过,大约厌烦于我在马路上走路不带眼睛。   我的后背与濮柯的胸口紧紧贴在一起,他的手掌正巧落在纹身的位置,与母亲的体温重合。我深呼吸,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动弹,“你能不能多搂我一会儿……我有点冷。”   濮柯稍稍松开我,我便抓的更紧。回过头正巧对上他的眼睛,目光中带着挣扎却也有藏不住的暖意,“别站在路中间了。”他说完便拍了拍我的手臂,示意我松开他。   濮柯揽着我的腰走到河边。站在拱桥上,来往行人偶尔侧目望向我们。我对这样的眼神带着憋闷,总担心濮柯会觉尴尬。他的面上倒没什么起伏,眼神都没有从湖面景色上移开。   一阵冷风袭来,我缩了缩身体。湖面荡起涟漪,月色之下水光粼粼,“冷了吧,出来的时候应该多穿一点。”   “恩。”我点点头,思索片刻之后伸手解开濮柯外套上的扣子。趁着身边行人不多,我钻进他怀里,双手伸进他的外套,紧紧搂住他,“这样好点。”脸颊正巧贴在他的领口处,鼻息中满是他的味道。   濮柯身体稍稍僵硬,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动作。他搂住我的后背,另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你怎么了?”   “没事儿。”我在他怀里摇头,不过是想留着这难能可贵的时间。这样的拥抱和平日在屋里的相去甚远,太多的事情充斥在他身边,似乎只有身处无人问津之地,才能忘却所有烦恼。   “我这两天白天行程安排的很满,之后要是晚上有时间,可以带你到处转转。”   “除了你妹妹,你还有什么别的亲人吗?”我嘟囔着问,濮柯的体温让我有些发晕,“我是说,经常联系的那些。”   “没什么亲人了,”他清了清嗓子,补充一句问我道,“怎么?”   我收紧手臂,脸颊在他肩膀上来回蹭动,“没什么,随便问问……你告诉你妹妹我是你儿子了吗?”   “我……”濮柯满是犹豫,大抵他妹妹之前在家里撞见那一幕,之后便无法开口。   没等他斟酌好,我主动接话,“别说行吗?永远都别说,别跟任何人说……能不能让你前妻和濮燊也别说这件事情?”   “……”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于我,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毫不相干,我只想要濮柯;可于他来说,却是天壤之别。我猜想他开不了口,却也很难对我说起这件事情。这可能也是与他生活这么长时间,始终没再见到他妹妹的原因。这话只能由我的嘴巴说出来,“我不想让任何人用‘我是濮柯的儿子’的眼神看我,一辈子我都不想!”   “你给我些时间,”濮柯说的很慢,声音动容,“如果这样做,对你太残忍了……”   他明白我的想法,却也没理解我的意思。终于,也有这么一刻……濮柯左右为难需要我成为决策的那一方,“我这个年纪,想法可能都挺幼稚的,有时候甚至幼稚到残忍……但这件事儿就听我的吧。”   “无论有什么事情,我都会替你挡着,不用担心。”濮柯没开口应我,却莫名带着心照不宣的默认。   我轻轻叹气,“……你别再为我作决定了可以吗?这件事儿就听我的行吗?”心中滋生出难以言喻的情绪,“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可以挣扎……但能不能就把这件事情停留在你跟我之间。”濮柯想要以父之明带给我一个‘家’,我阻止不了,只能要求这个家成为我与他的世界,再无其他。   许久之后,濮柯轻声应允了一句,“好。”   濮柯当真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我改变决定,搂着他,势必也承受着他的体重。濮柯开口愿为我挡下一切,我却无法将同样的话说出。几个字卡在嗓子口,直觉没有这样的能力,更加不知应该怎么做。我惊讶于这一年的改变,怀念曾经口不择言的自己,却毫不留恋。   我能感觉到他搂着我的手越发用力,推开我的意志力也越发薄弱。没有一件接一件的事情他定然对‘父亲’这个位置不动摇,可他面对的情况李牵扯了太多的人,这种动摇现在让我不知如何抉择。如果……这个世界只有我跟他两个人,一切也就简单了。   濮柯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娓娓道,“没事儿的,都会好起来的。”   “等到以后……”我闭上眼睛,声音中揣着期待,“如果濮燊能好起来,所有的事情都能好起来……等你有时间了,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 第35章   没等他开口,我主动给自己找了台阶,“我随便说说而已,以后有时间多出来玩也行。”我担心他答不上来,更加担心他给的答案是我不愿意听的,那份失望我承受不起。   我心中挂念交流的事情,想了无数种可能的未来,始终还是期盼濮柯存在于其中。但眼前的现实就是这样,濮柯没有回避也极力成全我想要的一切。到了这般地步,我也不知道还能如何逼他。   “小译……”濮柯轻捏我的后颈,淡淡的说,“如果你觉得压抑,心里不痛快……其实去交流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之前你问我的时候,我话说的重了……你这个年纪,就算有些事情想不通也是很正常的,每个人在你这个年纪都会有想要逃离的想法,这是你们的特权。”   濮柯的话让我全身都感到发疼,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可我宁愿从他口中说出的话里听出些舍不得我的意味……总好过这样折磨他自己。   暖意四起的氛围稍纵即逝,我抬起头看着他,松开他的身体后撤了一步,“就算我一直不回来,你也觉得挺好的?”   明知故问,我得目光中充满挑衅。他的声音充满了不舍,可我还是要说这些幼稚到残忍的话进行还击。濮柯退无可退,可我还是想从他嘴里听到些什么,即便撞了无数次的南墙,我也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你记住总有一个家可以让你回来就行了,别的事情都不重要,你开心最重要。”   在他的‘强大’面前,我的冲撞毫无作用。我看见过濮柯的脆弱,感受过他的依靠,甚至在潜意识觉得与他有着比过往更为牢固的亲密……唯独这层防线让我束手无策。   “知道了,我不会让你失望。有时候我觉得你说的也很对,说不定我离开这里很快就能找到个不错的人,照样对我好!”我的残忍令自己感到震惊,这话犹如刀子扎在他的心口上,明知他只能隐忍的看着我,却还是忍不住要见血封喉。   濮柯兴许知道我在说气话,亦或者只能顺着我的意思。他轻舔嘴唇避开我的视线,勾了勾嘴角无奈的说,“你能这样想对你的人生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场对话太过憋闷,堵得我左侧胸口一阵绞痛,我的目光追逐着他,最终却也得不到任何结果。   濮柯深呼吸,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去吧。”   第二天我独自定了机票准备离开,经过前一晚的争吵,濮柯看着我的神情更为复杂。   我像是卯足了劲,非要听到他说出‘不舍得’三个字。这话理论上对我没什么用处,他的不舍都写在脸上,刻在骨头里。只是情绪上涌,我发了疯的想要让他低头,太想以至于无法用理性思考,更加说服不了自己。   他对我承认过‘爱’,也默认过对我的‘占有’,可为什么到了今时今日,连一句‘舍不得’都不愿说出口。   想来,先前觉得离开会让他好过一些的念头,其中必然也夹杂了对他的逼迫,像是无时无刻都要证明自己的重要一般。这一点钱静曾经对我满是指责,我改不了,也不想改了。   趁着濮柯出差的时间,我在家休息了几天。既然请了假,我索性不去学校。   没等他回来,英语系来了通知,workshop的所有手续都已经就位,预计11月底或者是12月初便可以回去美国。   我没有主动对濮柯说起这件事情,他出差回来也没有问我结果。按照他对我的关心,自然有办法从学校知道所有事情。没有讨论便是默认,我在屋里自顾自的收拾东西,一时间和他的相处又落到了冰点。   “老师今天跟我说,学校正在积极联系之后交流的事情,问我有没有兴趣。”我在临走之前的那个周末与濮柯一起吃饭,说话还是充满了火药味。我与他之间的深渊一直都在,几次三番无法跨越。加之即将远行,我的情绪始终被他牵绊,没有一点示弱的迹象。   “我知道。”濮柯放下碗筷看着我,“你……”   没等他说完,我快速出声打断,“你自己决定……我知道你要这么说。”   “……”   看着濮柯无言的模样,真希望他可以怒火中烧的揍我一顿,“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没想问你的意见。”说完,我放下碗筷。实在待不下去,我避开他的视线又补了一句,“我等下回去外公外婆那边儿,马上要走了,我想跟他们待几天。”   “好。”濮柯点点头,叹气问我,“到时候要我送你吗?”   “不用,学校要求大家一起走……我回去美国不会有事儿,丢不了。”   走之前,我在外公家里住了几天,期间还抽时间去了一趟医院。濮燊的情况不太好,比起我上一次来看他时脸色更加难看。他总是一个人安静的看书,我走进病房便抬起头对我笑笑。   我跟他说马上要回去美国一段时间,他淡淡回了我一句,“真好,我也想去上学。”   “等你好了,就能去上学了。”每每看到他,我总还是会觉得自己身处幸福之中,对濮柯的‘怨念’中也萦绕起内疚。这样的情绪让我心情异常复杂,走出病房拿出手机,几次想要打电话给濮柯却又被自己压制下来,终究不知如何找到一条走到他身边的路。   呆在他身边我不会感到满足,欲壑难平……离开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心里这样装着他,我又能去哪儿?   Don't forget who's taking you home. And in whose arms you're gonna be……   So darling, save the last dance for me……   耳机里反复循环着那首歌,我和濮柯的那个家怎么了?   跟着老师的安排,我们所有人一起到了机场。   行李托运、办理登机手续。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出了好几次错。   同行的老师见我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主动关心我问,“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我摇摇头,故意勾起嘴角道,“没事儿。”   “嗯。”老师对我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这次的workshop你好好表现,如果你之后想要申请那边的学校也就顺理成章了,再加上你本来就是美国国籍,应该不是难事。”   “……”我皱眉看着老师,不懂她突然说这些话的意思。   老师见我默不作声,拍着我的肩膀又安慰我道,“你别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濮书记帮你争取workshop这个机会不容易,别让他失望。”   我的眼神换作惊讶……濮柯为我争取机会?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说尊重我的想法,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不知濮柯是如何与老师说起这件事,我只好装作‘意会’的点点头。   我手里握着手机,趁大家修整的功夫打给濮柯。   一个……两个……他没有接电话。   我看着手机满心怒火,却丝毫没有转身找他对质的冲动。   他想让我走……那我便走给他看。   上了飞机我便感到后悔。最初以为自己能因为回到熟悉的环境心情有所改观,可随着起落架升起,我的心也沉到脚跟。   随着大家进入安检,我的电话响了,濮柯终于给我打了回来。我将东西放在安检人员面前,拿着手机主动为身后的人让出一条路。   “路上小心。”濮柯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听得我心里发颤。   我低下头踱步,刚刚那股火气一直往上冒,“我知道了!”   “你上飞机多穿点,肯定会冷。”   每一个字都撞在我的左胸口,逼着我张嘴深呼吸,“你为什么替我打招呼,这么希望我走吗?你答应我不会为我作决定了!”   “我是希望你能顺利地去……”濮柯声音揣着惊讶,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件事,更加没想到我会这样质问他,“这对你来说是个不错……”   “你胡扯!”我压低声音,怕周围的同学听见,“濮柯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一次这么坚决地想要推开我?”   “……”   他这行为超出了我对他的了解,咬紧牙根不愿说出‘舍不得’,由从旁干预为我铺路离开,到底为什么?   濮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许久之后叹气道,“我挂了……你快进去安检吧。”   我愣愣听着,下意识抬起头望向安检门外,濮柯站在不远处冲我挥手,“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轻笑着说道,“没多久,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有个会,不确定能不能赶上,所以没有告诉你。”   我四下张望,安检口需要机票通过,我也没有出去的地方。“你等下。”   看不见的时候满腔怒火,看见确有觉万分不舍。我很想冲到他身边对他发火,也想伸手搂搂他。   workshop持续的时间不长,即便确定去美国交流,这一两个月之内肯定也会回来。可我望见他的一瞬间,就想蹭蹭他的体温,想当面对他大声抱怨。这种挣扎让我难熬,隔着电话五脏六腑都感到绞痛。   “你别出来了……时间差不多了,快进去吧。”濮柯笑着对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别折腾了,“我回去学校了,有什么事情等你回来再说。”   “你站着等一下我。”   “不用了……”濮柯后退了两步,接着对我说,“我挂了,你快进去吧。”   “别……”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挂了电话。濮柯对我笑了笑,接着转身便往机场大门口走,始终没有理会我先前的怒火。我回拨回去,他也只是任凭电话在手里响起,不刻意挂断也不应答。   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仪式感袭来。濮柯这一系列的行为都在克制自己将我推开——走上所谓简单的正轨。   他的每一步都随着我的心脏在跳动,我感到害怕。 第36章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耗尽了体力,修整几天时间便开始了workshop的活动。   在国内的时候许多通讯软件不能随意使用,我懒得时时刻刻翻墙,索性销声匿迹闲置下来。重新回到美国我多少因为熟悉的环境感到些轻松,几条社交留言也和过往的朋友有了联系。   有几个曾经一起鬼混的朋友看到状态便来找我,看着WhatsApp上的信息,我连回信的想法都没有。想起那时与濮柯置气做错的事情,我心中还是带着歉意。   濮柯对我的影响太大,以至于我的行为甚至思考问题都会不自主对他进行考虑。我不知道别人家的父子之间究竟怎么相处,我只知道我的‘父亲’是我的全部。   行程安排的很满,我每天抽空给外公打电话,却还是像走之前那段时间一样不愿联系濮柯。那会儿是心中堵着一口气,现在倒变成害怕萦绕心头。   想起在机场的那个背影,想起他为我打点而来的机会,我怕电话中他说出我想象不到的话,做我想象不到的事情。我不想被这一切所伤害,更加不忍心看见或者听见他这样伤害自己。   在美国待了不到两周,濮燊主动联系我。时差的原因,我看到他的信息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了。   濮燊问我平时忙不忙,我对着信息思索了片刻,主动将电话给他打了过去。   “怎么了?有事儿?”平日里我去医院看濮燊的次数虽算不上频繁,但也不少。他很少主动问起我的事情,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闲聊些无关紧要的。毕竟,若不是他生病住院性命堪忧,我与他之间很可能水火不容。   “……没什么……”濮燊的声音有些虚弱,算算时间国内已经快到要睡觉的时间了。   我想了想皱眉问,“你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这段时间比较稳定。”   “……”我等着他主动开口,总觉他想要说点什么。我下意识蹦出一个念头,是不是钱静怀孕了。左思右想,若是这个原因濮柯推开我倒也解释的通。可他至少得知会我一句,何必这样藏着掖着。况且这件事怎么算都轮不到濮燊来告诉我,他更没必要为了这事情给我专程打电话。   见我一直没接话,他又冒出一句,“你是不是很忙,有事儿你就别跟我说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我忍不住发问,“还是……”   他打断我,“真没什么事情,你别想多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而已……没别的意思。”   “哦,”我半信半疑,随即接了话,“活动还有几天才能结束,到圣诞节之前。我在考虑是在这边过圣诞节还是直接跟大家一起回去,还不确定具体的时间。”   “这样,多待一些时间也不错,毕竟那边的环境你很熟悉。”   短短的电话几分钟的时间,往后的两天我都心神不宁。我不信所谓的兄弟血缘,毕竟我与濮燊认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可直觉总是告诉我他有事情想说却瞒着我。   无数错综复杂的念头萦绕在脑海里,最终我又给他打了电话,他接起来之后我便直截了当的发问,“你前两天是有事情想跟我说,对吧?”   “……”濮燊在电话那端犹豫着,“我……”   “你说吧,既然你都找我了,想说什么都可以。”   “……”我听到濮燊呼吸的声音,接着他开了口,说的很慢,“我妈妈之前做了身体检查,她的心脏情况不太好。那会儿医生建议,如果之后想要怀孕,建议最好做心脏手术。”   “……”听着他的话,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什么时候的事情?”我隐约记得之前濮柯提及钱静做了检查,可那会儿他说不是什么大事儿。   “体检报告早就出来了……”濮燊停顿片刻,压低声音继续道,“心脏手术本身就有很大风险,妈妈这个年龄做手术需要慎重再慎重。你走了之后没几天,她就决定了。爸爸要处理很多事情,还要照顾我……”他的声音颤抖,难掩恐惧。   “什么时候手术?”来回踱步走到客厅中,茶几上是舍友的烟与打火机。我已经戒烟有一段时间,平日里也很少会想起。不知为何,听着濮燊的电话,我难以压制想要抽烟的冲动。   濮燊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的说,“我之前找你,是想问问你,如果你有时间,能不能回来……至少看着爸爸,我怕他的身体吃不消。”   我随手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眩晕感袭来,我下意识扶住身边的墙壁,“上次打电话你怎么不说?什么时候手术?”   “后天一早的手术……我当时是想告诉你的,后来问了爸爸,他说……他自己能行,不用你跑来跑去。”   “……”我满腔怒火,却又带着无数的悲伤。   挂了电话我打开电脑查机票,临近圣诞节,直飞的机票早已被定光。买了时间最短的航班,算算里程我就是马不停蹄赶到医院也是国内后天的事情了。   我随手收拾了随身的东西,与值班的老师交代一声便不顾阻拦的离开。   还没走到城市机场,英语系负责的老师给我打来电话,“你怎么突然说要回国?”   一路上,我满脑子都是钱静维护濮燊的样子,她就是一个母亲罢了,“我家里有急事,必须马上赶回去。”说完,我挂了电话。   钱静是家人?不是……濮燊是家人?不是……   但,我是濮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几次转机再加上机场等候的时间,我将近三十个小时没有好好睡觉。   坐在飞机上,我几乎没有困意,闭上眼睛便想起很多事情,母亲拉着我的手嬉闹,濮柯搂着我的腰与我说话,外公一再叮嘱我注意安全……   为数不多的片刻昏睡中,我梦见从小濮柯就在我身边,他看着我长大。那会儿我不到十岁,他与母亲一起带着我去了游乐场。我叫嚷着想要吃路边的热狗,濮柯拿了零钱为我买来。母亲始终坐在我的身边,一双说轻拍我的后背,温柔恬静。   美梦惊醒于病床,一片白色中我嚎啕大哭。睁开眼睛我仍然坐在飞机上,思绪不自主的便是钱静。   上次见到她时是在医院,我去看望濮燊。与她在走廊中打了照面,她没有为难我不让我进去病房,也看不出丝毫热情。这不过是个把月之前的事情,现在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濮燊说起她时语气悲伤痛苦,隔着大洋我仿若看到他绝望的眼神。濮燊没有任何抱怨,对我说话始终客气,我听着心中难过,可除了安慰之外给不了任何帮助。   下了飞机我马不停蹄赶到医院,走到濮燊的病房门口,我深呼吸揉了揉太阳穴。探头看进去,他抱膝坐在床上,冬日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暖意四起却也寒意逼人。   我推开门走进去,他便抬起头看我,眼框发红。“你怎么样?”我走到他的床脚,主动开了口。我将手里随身的行李放在一旁,转身坐在凳子上补了一句,“手术开始了吗?”   濮燊点头看着我,“刚刚进去手术室,爸爸说让我在这里等着,别去手术室门口。”   “他怎么样?”   “爸爸昨晚也是一晚没休息……”   “我等下去看看他。”   “尉迟译……”起身离开病房时,濮燊又一次开口叫住我。   我回头望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对我笑,极为艰难,“谢谢你,愿意回来。”   医院的走廊里行人来往,神色匆匆。濮柯坐在尽头的手术室前,他手臂撑在膝盖上,上半身前倾。濮柯穿着深色外套,头发稍稍向前落下,瞧起来交心难耐。   我走到他面前站定,低下头望着他,“怎么不告诉我?”   濮柯抬起头看我,眼中先是闪现惊讶。他下意识扬起嘴角,目光很快柔和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咬着牙又问了一次。无意指责,我只是想将这个话说出口。濮柯能道出什么答案我心中有个预见,可我还是不甘心,不甘他想要伤害自己推开我,想要重新开始没有我的生活。   “我……”   濮柯说不出什么,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间。“她怎么样了?”我深呼吸咬牙换了话题,不愿瞧他难受。濮柯对钱静和濮燊带着责任,我若是此时再较真自己,心中难免感到内疚。一年前的我可能对母亲感到内疚,对外公外婆感到内疚……站在当下我不愿再对任何人产生这样的情绪。   “刚刚进去没多久,医生说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我点点头,也觉轻松不少,“那就好,会平安无事的。”   濮柯望着我的眼睛,想了想道,“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保障,希望吧。”   相对无言,不知在说什么。我在濮柯身边坐下,伸手抓住他的手指,紧紧握住。濮柯回握着我,侧头与我再一次对视。我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平静与波澜,交杂之间他还是那样需要我,这一点没有改变。   “都会过去的。”我轻轻靠着他的肩膀,也是说不出的疲惫。身体的困倦与精神的紧张交相呼应,我头晕脑胀。   “你休息一下吧,靠着我睡一会儿。”   我摇摇头,吞咽着口水回了他一句,“手术是不是需要很长时间?”   “心脏手术比较复杂,医生只是给了个大概的时间。”   “那还是你休息一下吧。”我抬起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靠着我。”   濮柯的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你是不是才下飞机,回去家里吧,这边有我就行了。”   “你再说一次……”我松开他猛然站起身,心中的火气实在压不住。   “小译,你……”濮柯拍了拍我的手臂,靠着椅背满是无奈,“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无力彷徨找不到出口。我反手抓住濮柯的手腕,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一些,“我不回去,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回来,就是想待在你身边……”   “……”   见濮柯不说话,我将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学着他平日的样子轻轻揉了揉,“这会儿谁都别跟我说去哪儿,你也别说这种话……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   濮柯对我的动作明显感到不适,他适应了片刻勾了勾嘴角,“那坐下吧。”   我勾住他的肩膀,坐下的同时顺势搂住他。我在濮柯耳边喃喃开口,“都会没事儿的。”千万句话压在胸口我说不出来,我始终在想濮燊对我说‘谢谢’时的语气和神情,我不能输给他,我有资格输却没有勇气任性。   陪着濮柯在手术室门口坐了些时间,临近午饭我起身给他买了些吃的。   濮柯接过我递给他的饭盒,久久发呆。   “周围没什么好吃的,凑合一下吧,”我手里还拎着给濮燊的午饭,他一个人在病房也定是不好过,“我把这些给濮燊拿过去。”   “小译……”濮柯跟着我的脚步站起来,“谢……”   没等他说完,我出声打断,“不用说谢谢,刚刚濮燊跟我说了谢谢……你没什么需要对我说谢谢的。”   濮柯欲言又止的看着我,神情复杂却也显现欣慰。   我是他的儿子,和濮燊一样……但我也没有濮燊从小的那些教育,终究无法一样。我不在纠结濮柯曾经说过的‘一样’二字,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让所有的事情盖棺定论。他可能早已认清了这个事实,而我也在此刻深有感触。 第37章   转身向濮燊的病房走去,我意外的想起了徐捷。与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我想起的是曾经与他之间的‘需要’以及‘被需要’,想起他站在学校门口对我说的那一番话:彼此有对方需要的东西,互相索取达到平衡。   想来,徐捷说的在某种层面确实没错。那时我享受着濮柯对我的宠爱,现在却存在于更为诡异的‘需要’与‘被需要’之中。相比之下,前者如同空中楼阁毫无安全感可言,现在却有着难以言喻的信任。濮柯能给予我的谁都没法替代,从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开始便是这样,到了现在也不曾改变。   晃晃悠悠走到濮燊的病房中,我时差感突然袭来,接着便全身不听使唤,头疼欲裂。   “你没事吧,”濮燊见我伸手扶着一旁的墙壁,主动问我,“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摆手摇摇头,“撑到今晚睡一觉就没事儿了。”我将手里的外卖递给他,“周围没什么吃的,我买了些比较清淡的东西给你。”   濮燊盯着面前的外卖发呆,许久之后抬起头又对我说了一句,“谢谢。”   这一次,换做我说了一句,“没什么。”   今天的濮燊异常安静,他本就不是爱说话的人,身体与精神的压力下更显寡言。我坐在病床旁陪他吃东西,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你之前是不是说起过你妈妈心脏不好?”我主动找话题,却又担心说起钱静让他感到不适。   濮燊点点头,遂担心手术的进展,始终没有笑意。但他倒也愿意跟我说起,语气还算平淡,“恩,医生为了保证怀孕期间可以顺利,建议在这个时候做手术。”   “……”我保持沉默,不再多说。钱静是濮燊的妈妈,进入手术室又是为了濮燊、为了孕育一个新生命。莫名的,我对躺在手术室中的她产生了一种敬畏。出于对一个母亲的敬畏,对一个愿意付出一切的人的敬畏。   “你说……”濮燊放下手里的饭盒与筷子,抬起头望着我的眼睛,“如果手术不成功会怎么样?”   母亲临走之前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问自己:如果母亲撑不过今天怎么办?   那种感觉煎熬并且彷徨,时时刻刻身处恐惧之中,脖颈上像是有一双手,卡住咽喉透不过气来。   我下意识闪避,许是不愿想起那段崩溃的日子,更加不愿追忆过多关于母亲的细节。几秒之后,我还是主动迎上濮燊的目光,强装镇定的勾了勾嘴角,“你怎么总想不成功,肯定能成功。”   母亲生病确诊之后,结局似乎已经确定,剩下的便是时间的问题。每日看着母亲憔悴下去,期盼奇迹的念头越来越弱,与之相对应的便是与日俱增的恐惧感。最终我意识到:我的生命没有奇迹。   “我怕万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濮燊吞咽着口水,说着便转身躺在床上。他深呼吸,每一下都显得艰难,消耗着为数不多的体力与意志力。   这些事情没人能给出明确的答案……看着他如此痛苦,时光荏苒之间像是看到了陪在母亲身边的自己。我伸手拉住濮燊的手臂,用力捏了捏,“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医生都会尽力,你妈妈会没事儿的。”   语言聊以慰藉,可对此时的濮燊丝毫不起作用。我经历过类似的情况,必然明白他心中的感受。有些无助的情绪不会跟着理智判断所偏移,内心恐惧的漩涡无时无刻都在咆哮,稍有不适便形成黑洞,吸附一切。   濮燊闭上眼睛点点头,嘴里却不住的嘟囔了一句,“我刚刚在想,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可能她就不用在受苦了,她也就看不到我的身体变得更差。”话音落下,濮燊的眼角处滑落泪水。   “……”我安静的听着,内心也是波涛汹涌。   “等她之后有了一个孩子,万一还是没法救我……妈妈得多难受,我不想她知道这些,不想她有任何面对这些事情的机会……”濮燊拼命克制却事倍功半,情绪激动到再无法开口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还好她不知道……   我想起外公外婆发现我的性向时说过这句话,我记忆犹新却和当下濮燊的这一句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别这样说。”我转身坐在床边,情绪也莫名跟着他激动起来不受控制。我没多想便躺在濮燊一侧,伸手将他搂紧怀里,“你妈妈一定想看到有关于你的一切事情,她会看到你好起来。”   “……”濮燊不吭声,没有挣开我的桎梏,身子只是带着微微的僵硬,显然不习惯于这个距离。   我惊讶于自己的动作,却也觉情理之中。濮燊很瘦,身上没什么力气,我又收紧了手臂,补了一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猜你妈妈都希望可以尽可能多的看着你。”   这是我想对濮燊说的,更加是我对母亲的怀念。   “恩……”濮燊回过头看着我,思索片刻翻身向我凑了凑。   他需要温暖,需要慰藉……他需要的太多,以至于变成了一个愿意为他人付出的人。如此悖论却和谐的轨迹下,濮燊感染着我,他周遭的一切都感染着我,“她会没事儿的,因为她想救你……”母亲生病最后的那段时间,我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她,我事事小心,为了她而保护自己,“所以你得对她有信心,就像她对你一样。”   许是长时间的飞机造成我的疲惫,我与濮燊嘟囔了些时间后便搂着他睡着了。   意识模糊时,我感觉到濮柯的手掌从我的脸颊划过。他抹去了我的泪水,手掌的温度顺着皮肤滑进心口。   “他可能是太累了,让他睡会儿。”濮柯低声对我身边的濮燊说,接着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像是要将我抱起来。   “就让他在我边上睡吧,我不觉得挤……”濮燊的手臂搭在我身上,他拉动被子将我盖住。   我下意识移动身体,鼻息中是消毒水淡淡的味道,濮燊身上总有这个味道,惨烈却干净的味道。   原以为一觉会睡过去若干小时,谁知醒来看表不过下午三点钟左右。   “你醒了……”濮燊斜靠在床头上,目光还是刚刚那般憔悴。   “恩,”我连忙坐起身,接着迅速从床上站起来,“手术怎么样了?”我还不大习惯与濮燊近距离接触,情绪使然的情况暂且不说,现下缓过劲来则感觉到局促。   “不知道,可能快要结束了吧。”濮燊看出我的不适,无奈的笑笑后叹气,“医生也只能给出大概时间,具体情况谁都不知道。”   我点点头,知晓这种感觉,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紧张的情绪只会不断增加,丝毫不会减少。   “你休息一下吧,我去手术室那边看看。”   说完,我转身往病房门口走。刚刚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以为鬓角斑白的老先生。他正巧走到门口抬起手,看到我从里面打开门满眼都是惊讶,“你好。“   我站定脚步皱眉,不明就里的点点头,“您好。”   老先生侧头往病房里看了看,抬脚就往里走,“你是燊燊的朋友?”   我下意识后退两步,转头看着濮燊。濮燊应声抬头,“外公?……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钱静的父亲……我避开自己的视线,迅速转头对濮燊说,“我先走了。”   濮燊点点头,神情中的错愕和我如出一辙,甚至更为强烈。老爷子笑着跟我道一声再见,礼数周全。   “我能不回来吗?”关门之前,我听到钱老带着心疼对濮燊说,“这么大的事情,你妈妈都进手术室了,你们怎么还瞒着我?准备什么时候……”   我走到手术室门口,心里寻思不知还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   濮柯远远看见我走过来,勾起嘴角对我笑了笑,“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醒来就想来看看你。”俯身坐在濮柯身边,我左右思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刚刚从病房出来的时候,来了以为老先生,濮燊叫他……外公。”   母亲与濮柯的故事里,阻止他走向我们的便是这位老先生。我不知应该用何种心情看待这位老人,我只知道任何情绪在这间手术室门口都显得太过不合时宜,我与濮柯之间的纠葛尚且不便此时提及,何况十几年前的恩恩怨怨。   濮柯不自主皱眉,很快起身后对我说,“我过去看看。”   我抬起手抓住他的手臂,想了想道了一句,“刚刚他看到我,问我是不是濮燊的朋友,我没吭声。”   “没事儿,”濮柯反手轻拍我的肩膀,“不会有事儿的。”   “我跟你过去吧。”心里七上八下,一个人坐在手术室门口更加难受,“我坐在濮燊病房门口等你。”   濮柯勾了勾嘴角,“你要不……”   他的话没说完,我猜想他又准备开口让我回去,只是想到先前的对峙,不好再说一次。   “算了,我在这儿待一会儿吧,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手术室正在作业的灯始终亮着,晃得我眼睛干涩。   我手肘撑在膝盖上,揉了揉太阳穴后随即起身。坐了没几分钟功夫,我实在觉得烦躁。想起兜里还装着走之前拿起的烟和打火机,我抬起头又看了看手术室,起身走向走廊尽头。   一根烟的功夫不到,我手指开始发抖,浑身无力。我将还未燃尽的烟头扔掉,接着伸了个懒腰。心中惦念濮柯的情况,走回室内后我不由自主的拐向濮燊的病房。   “您听我说……”病房的门虚掩着,濮柯站在钱老面前,“现在钱静的手术还没做完,我……”   “这些我都知道,”钱老的声音洪亮,听起来也是怨声载道,“但是我已经决定了,你说什么都没用。”   顺着声音,我往前走了两步。病房里只有他们三个,濮燊坐在床上看着两人对话,眼眶泛红,“外公,其实这些……”   “是你妈妈的主意?”老爷子转头看着濮燊,语气缓和不少,比不上对濮柯的愤怒却也夹杂着愠色,“你们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大家都不希望您着急。”濮燊的声音越来越低,在外公面前他显得畏惧怯懦。   濮柯抬高声音,“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但是接走钱静和燊燊绝对不行……这件事情我们之后再谈吧,现在钱静在手术室里,说这些不合适。”   老爷子德高望重,身份地位非比寻常。他明白濮柯的意思,自然也不愿意在濮燊面前争吵,“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别碍眼了。”说着,钱老突然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我惊慌失色却无所遁形,站在门口与他四目相对,我下意识看向屋里的濮柯,不知如何是好。   “你……”老爷子认出了我,回头看了看床上的濮燊,收起厉色,“找燊燊吗?”   “我,”看着老先生的眼睛,我想起了外公,想起他对我说有关母亲的事情还是对外婆保密比较好,“我是濮书记学校的学生,今天……”   猜想老爷子不知道我的存在,当着老人的面我也不知如何开口。眼前的人就是当年阻止妈妈和濮柯在一起最直接的原因,可我满脑子想到的都是躺在手术室里的钱静,她现在就是和我妈妈一样的母亲罢了。   濮柯见我谎话遍不下去,主动迎上来,“他是过来帮忙的……要不,还是您先回去吧,钱静从手术室出来,我马上通知您。”   老先生面对濮柯没有退让的意思,我却再也待不下去。委屈憋闷的低下头,我避开濮柯的眼神道了一句,“濮书记,我先回去了。”   濮柯不便说什么,毕竟我与他说过不愿让任何人知道我与他的关系。这种滋味不好受,特别是困意席卷,怒气逼来的时候。   “等一下……”坐在病床上的濮燊突然开口,“那个……”   我抬起头看向他,不确定是否在与我说话。   “谢谢。”濮柯看着我勾起嘴角,“谢谢你了……”他加重嘴角的弧度,那双眼睛好像在说:谢谢你在我外公面前隐瞒,谢谢你没有让这个家庭再多添伤害。 第38章   我不敢告诉外公外婆突然回来的事情,他们对濮燊生病始终蒙在鼓里,突然回来总得找个合理的解释,一来二去怕他们察觉到什么。   我离开医院回到与濮柯的家里还不到晚饭时间,头疼欲裂却毫无睡意。我换了拖鞋后上楼,躺在床上便想起母亲的日记本。似乎每次翻开母亲的日记,都是我心中万分焦虑的时候。   母亲的字迹工整,比我蹩脚的书写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一字一句的往后翻看,我的视线没多久便开始模糊。   [怀孕好些个月,孩子没多久就会来到这个世界。希望他可以喜欢这个世界,喜欢我带给他的一切。]   [尉迟译……我喜欢这个名字。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给孩子取的名字?译,纪念了我与他的相识相知。我今天第一次对着孩子叫了这三个字,孩子眯着眼睛看着我笑……真是可爱!]   [8个月,小译第一次生病,我非常害怕。昨天半夜抱着他去医院,他在我怀里发烧,我很不得可以替他承受这一切。看着他生病难受,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为什么我没有告诉濮老师怀孕的事情?为什么!?]   [小译在医院呆了好几天,每次打针他都会叫嚷着哭闹。他的声音洪亮,会说话之后肯定是个外向的孩子……真想看到他快点长大,希望他可以遇到全心全意对他好的女孩儿。]   [10个月,小译开始学习走路。今天他朝着我艰难的跨出一步,我不知为什么,激动的流出了眼泪。这应该是感到高兴的事情,可我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是这本日记的最后一页……濮老师,如果你看到这本日记,能不能来看看小译。]   简单……纯粹...   母亲的文字没有任何修饰,可她却已经彻底离开了我的世界,再也见不到了。   不知不觉,我读完整本日记,泪水也顺着脸颊落在枕头上。期间,我一度想起钱静因为自己的恨意没有将日记本交给濮柯,可转念又因为她在手术台上而产生无法诉说的同情。我思念母亲,从她去世开始,没有任何一刻可以与此时进行比拟。   小的时候,母亲笑面如花,美的不可方物。随着我年龄增长,她的眼角开始出现皱纹。这些细节以前的我从不曾察觉到,但此时回想却历历在目。她在下雨天将我护在怀里,晴朗的日子向我投来和煦的目光……   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停下脚步仔细看看她呢?我怎么就没有一遍一遍的对她说爱她呢?   卧室的门被推开,濮柯站在门口看着我,“怎么了?”   满心都是母亲的笑容,我竟然没有听到他开门进屋的声音。抬起手抹去眼泪,我将日记本放在一边,“没什么,我想我妈妈了……”嘴上这样说,‘妈妈’两个字还是让我又一次流下眼泪,先前的擦拭显得丝毫不起作用。   濮柯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揉了揉我的后颈,“别想太多了。”   “手术结束了?她怎么样?濮燊怎么样?”   我应该对钱静、濮燊,甚至是钱老爷子感到抵触,毕竟我和母亲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濮柯。可现在在我心里,现在的钱静只是一个母亲,一个全力救自己孩子的母亲,我希望她的手术成功,希望濮燊可以活下来。   那些抵触的情绪太累了,那些情绪由母亲而起、由我这些年的生活而起……我想让母亲留在我心中的感觉都是日记中那样,我想让我这些年的生活对母亲充满感恩。   这些东西没人教我,是我从这一年多的生活中学到的。我猜想,母亲会喜欢我这样的想法。   “恩,结束了……手术很成功,她还没有醒,但医生说一起都正常。”   太阳已经落山,窗口只有极其微弱的光线照进来,整个房间沉浸在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中。“那就好……那就好……”我因为濮柯的话瞬间如释重负,无力感莫名袭来。   濮柯顺势将我揽进怀里,拍了拍我的后背轻声道,“你好好休息一下。”   紧张压抑的情绪抽离,心中剩下的便是无尽的诉说,“我刚刚看了妈妈的日记,妈妈认识你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你妈妈……”濮柯目光黯淡不少,语气也柔和下来,“善良,温暖,执着,懂事……”   濮柯才从医院回来,浑身都带着室外的寒意,外套上都是冷气。我不管不顾,坐直身体揽住他的腰,“如果妈妈在你眼中是那么好,为什么这辈子会这样过去?”   “……”   濮柯答不上来,我却也没有想怪罪于他。第一次与濮燊见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说,发生的事情,责怪爸爸又能改变什么呢?这话当时我无法回答,现在却感动身受,“我没有告诉外公外婆这次回来的事情,过几天……我想回去美国,我想在那边过圣诞节。”   “好。”濮柯任由我抱着,随手脱掉外套扔在一旁的地上,“你想什么时候回去?我帮你订机票。”   “你要送我走吗?”我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对他的情绪一下便难以控制,“就像上一次在机场,你要让我看着你的背影离开,是吗?还是想继续为我安排,为我铺路?”   母亲的事情已成过去,可他推开我却历历在目。濮燊说的没错,发生过的事情再责怪都没有意义,但这些还未发生的,掌控在当下的事情,我无法就这样让一切随风而逝。   濮柯看着我无奈的笑了,在医院的一天很是疲惫,他似乎没力气再与我对峙,索性任由我使性子对他进行‘批判’,“那你想我怎么样,不帮你订机票?”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舔了舔嘴唇,想起他在机场的那个背影,我的心脏就忍不住绞痛,“你知道当时在机场,我心里有多害怕吗?”   “……”   “看着你转身离开,不接我电话……我觉得我被你从你的世界推出来了!”   “……”   “濮燊之前对我说过,他想你和钱静复婚是想要你们彼此依靠……这段时间,除了我还有谁可以让你依靠!”   “……”   “你到底为什么连一句‘舍不得’都不愿意跟我说!?”   濮柯始终没吭声,听着我满嘴对他的不满。   终于,他结束了医院的‘持久战’回到家。   终于,他有了自己的时间面对我。   我看得出他的疲惫,看得出他的筋疲力尽……我应该给他休息的时间,我应该等他身上的寒意散去再说这些话。   如果我有濮燊的性子,可能这些话都不应该说出口。可惜,我是尉迟译,我是尉迟兰的儿子……我亲眼目睹了妈妈失去一切之后的痛苦,我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小译,你别这样,”濮柯伸手抹去我眼角的泪水,看着我的目光又温柔了不少,“我没有……”   “你怎么敢说你没有……”我打掉他的手,后撤身体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濮柯不会说伤害我的话,可无论他再如何振振有词,我对他的想法都已经心知肚明,“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   “你怎么能这么做?!是你说我的位置一直在你心里……”我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任怎样的擦拭都起不到作用,“你怎么能留下一个背影给我……”   “……”   “你怎么敢口口声声答应不为我作决定,结果还是极力促成我去美国……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濮柯避开我的眼睛,对我的问题置之不理。我生气、难过,可更为强烈的感情便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要在这样的档口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他一个人在医院承受着压力,却自始至终不愿意告诉我?那个决定复婚都要亲口对我说的濮柯去哪儿了?   “我那天站在机场看着你的背影消失,你怎么就不愿意回头看看我呢?!”   “我……”   濮柯张开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视线虽然模糊却没有放走任何一点变化。   他的眼神中绝大多数是无奈与动容,痛苦凝聚在瞳孔的正中间,剩余的便是令我左胸阵痛的感情。   他……再没有力气了……   这个讯息微弱到让我自己感到不确定,或许这持久的拉锯战消耗了濮柯所有的意志力。他再不推开我便将全线失守?   回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零星的依靠、需要的叹息、不遗余力给予我安全感,直到招架不住强势将我驱逐……我支起身体,怀揣着无数不确定靠近濮柯,“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出差那次说……说不定我离开这里很快就能找到个不错的人,照样对我好。”   “记得……”   “如果我说,我想好了,之后留在美国……你同意吗?”   “同意,我早就……”   濮柯答得很快,但那稍纵即逝的慌乱让我莫名兴奋。我没等他说完,倾身向前堵住他的嘴。我将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用力撕扯,不管不顾的架势根本不想知道他还要再说多少。   濮柯微微愣了片刻,意识到我来势凶猛后便伸手抵在我的胸口,想要将我推开。我顺势翻身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你再不推开我,就推不开了……对不对?!”   “……”濮柯仰起头喘气,身体在我的撩拨之下起了反应,“小译,你冷静点。”   “我现在冷静不了……”说着,我一只手揽住濮柯的脖子,另一只手伸向他的皮带,“我冷静了这么久,在美国这些时间,我每天都让自己冷静,冷静下来别联系你,别想你……”   濮柯伸手捏着我的下颚,双眼里窜着火,“你先松开我……”   “我需要这个,”说着,我迎上他的目光,吞咽口水毫无退让的意思,“濮柯,我早就说我做不到,我尝试了按照你想要的距离……但我做不到!”   濮柯闭上眼睛,连与我对视对他来说都已经如此困难。我用鼻子蹭着他的脸颊,嘴唇在他的胡渣上来回扫动,等着他适应这样的距离。“小译,我……”   “你是不是很累了?你搂着我行吗?”我凑过去轻咬濮柯的耳朵,动作很慢,“你要是觉得现在很累……就靠着我……反正除了我你再没什么人可以依靠了……你靠着我行吗?”我不断在他耳边灌着迷魂汤,声音越来越低。   在濮柯身边的这一年多我改变了很多,有时候回想以前我有种不认识自己的错觉。对濮柯这点‘变态’的欲望敦促我改变,也正因如此,这点欲望始终留在我的身体里,越发强烈。我不再是我,却始终还是想要不顾一切往他身上蹭的那个我。 第39章   濮柯深呼吸,没来得及推开我时已经被我抱的更紧,“我做梦都想抱着你……”   “……”   我坐在他身上,感受濮柯身体的颤抖,“你可以不操我,你这辈子不操我都没关系,就这么抱着我……我能懂。你别再自己撑着了,行吗?”   “……”   一个‘操’字,濮柯的阴茎瞬间硬挺,他的呼吸也更为粗重,我忍不住伸手探向他的双腿之间,“濮柯,你跟我去美国怎么样?你在那里可以不是我的父亲,我也可以不是你的儿子……”   “……”   “濮柯……我爱你……”   “……”   “我就是这么自私,我爱你,所以我需要你……我爱你,所以我听到你说我在你心里会很高兴……我爱你,所以我看着你的背影会特别难过……我爱你,所以我只能这样一步一步靠近你……我爱你,我需要这些!”   “……”   “濮柯,我需要你……我需要这些,我……”   话还未说完,我突然被濮柯翻身放倒。震惊之余,我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濮柯凑到我耳边,声音低沉性感,“别动……”   我像是着了魔一般不敢乱动,担心他就此起身走出这间房间,却又期待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噗通、噗通,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身体里只剩下濮柯的声音。   他将一只手伸进我的头发里,另一只手下滑解开我的裤子……他手上的动作很快,我却觉得这几秒钟异常缓慢,够我一辈子深刻牢记。   濮柯的嘴唇在我的耳边滑动,来回轻蹭后又说了一句,“我该拿你怎么办……”   只消片刻功夫,我便硬的生疼。濮柯的手指还没有触碰到我,前段就已湿了一片。他又指尖轻轻触碰,似乎还在犹豫。我快速抓住他的手腕,动了动腰主动将自己的阴茎送进他的手里。   濮柯曾经替我解决过,这对他来说或许不算什么障碍。我侧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却在下一刻感到震惊……他想的更多。   “别说话……”他出声阻止我。说完,濮柯突然抬起身体,接着下移。   我紧张到无法呼吸,一阵眩晕后还觉不敢相信。   他的口腔湿润,包裹着我又胀大一圈。我缓缓找回自己的呼吸,忍不住抬起头看他。   濮柯伸手压住我的胸口,决意让我躺着别乱动。“我……”话还未说出口,濮柯用舌头在我的前端灵巧的画圈。一句话被他炙热的口腔撞碎,“恩……恩……”   回想最初,恍如隔世……我不知怎么形容这感觉,眼泪瞬间冲出眼眶,顺着脸颊留下去。   我需要的濮柯都愿意给我,我拒绝的他只好忍痛收回……当再无可以付出的东西时,我还在孜孜不倦的进行掠夺,他是不是想要把自己也给我了?   “...呜呜。”我的喘息声夹杂哽咽,随着他舌头滑动的步调,我被身后的浪潮一次又一次拍打。   濮柯……濮柯……我忍不住叫他的名字,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发出了声音。脑袋里一片混沌,我能想起的便是最初他带我回家时那个眼神……   我射在濮柯嘴里,接着便与他接吻。   高潮的快感在我身体里荡着涟漪,濮柯的嘴里还带着我的味道,阵阵腥咸引人遐想。   直到缺氧窒息的前一刻,我昏昏沉沉的放开他的脖子。许是一颗心终于沉淀,亦或者高潮消耗了仅剩的体力,我往濮柯怀里蹭了蹭,安心的闭上眼睛。   我的裤子还敞开着,而他的阴茎还憋在穿戴整齐的裤子中。我闭着眼睛伸手摸了摸,他稍稍用力将我的手指待到他的腰侧,“睡吧,你太累了。”   也罢……我实在没力气再与他对抗,收紧手臂翻身,整个人赖在他的身上,“你在陪我待一会儿。”   “饿吗?”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手指揉着我的头发。   昏昏沉沉间,我像是回到了最初与他相处的那段时间,身体像是野猫一样在他身上来回蹭弄,“不饿……”我说的有气无力,睡意袭来像是片刻功夫便要失去意识。   “那就睡吧……”   濮柯在半夜时起来,他洗了澡换了衣服。我醒了睡,睡了又醒来,对他起身有所察觉。   我伸手抓着他的手臂,嘴里迷糊的嘟囔一句,“别走……”   “我等下就回来……”   痴痴地不愿撒手,但我实在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濮柯回到我身边时带着寒气,我在被子里缩了缩身体,很快便再一次被他搂进怀里。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他脱掉,我移动身体给自己找了个更为舒适的位置,“想你……操我……”嘴里不甘愿的扔在嘟囔,身体却没什么力气移动。   “接着睡吧。”濮柯的声音让我感到安心,像是回到很小的时候,被妈妈搂在怀里安心入睡的时候。我凭借直觉将手伸进他的睡裤里,他先是有些挣扎,见我模模糊糊不愿放弃,索性拍了拍我的胳膊,“安心睡吧。”   “嗯。”我本就没想做什么,手指随意在他腿间滑动几下,像是在宣布自己的所有权。   第二天醒来时已接近正午,濮柯替我准备了早饭,屋里则已没了他的身影。   我站在客厅里四下观望,一时感慨走到今天这里经历的一切。   吃了早饭,我打开电脑看机票。回去美国过圣诞节并非一时兴起,我怀念过往每一个与母亲一起度过的圣诞节。而今年的圣诞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想在接下来的人生里都待在濮柯身边,因此我更加需要一个圣诞,纪念妈妈、纪念这一年多经历的一些。   打开手机,我看到英语系老师发来的询问,一连好几个电话和信息。我快速回复之后将自己马上回去美国的事情告知他们,老师嘴上安慰我,同时也对我不管不顾的行为表示欠妥。   抱歉,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连声道歉,我对给大家造成的麻烦感到很内疚,同时希望老师不要对这件事情过度声张。突发情况跑回来,我担心这件事情闹大会造成不好的影响,甚至连累帮我说话的濮柯在背后被说闲话。   “没事儿,你也别太担心了,昨天濮书记已经跟我说了情况了……家里突然出事情,也不怪你。”   濮柯为我保驾护航,就连在医院里也不忘为我打点一切。   我致谢后很快挂了电话,心中惦念濮柯在医院的情况,实在不想再屋里多待。   到了医院,我条件反射的朝着濮燊的病房走。我猜想濮柯现在可能在钱静的病房,我借机去看看濮燊,接着便准备离开。对于钱静,我很难形容心中的感觉,她虽然造成了我母亲的悲剧,可她现在也就是个最普通并且拼尽一切的母亲。   我心里希望她能身体健康的熬过着一些,但要我当面嘘寒问暖又觉强人所难。我不知应该如何与她说话,她肯定也不愿意见到我,索性避开大家各自安好。   走到濮燊的病房门口,屋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出乎意料,濮柯在这里。   “爸,外公的想法我其实可以理解……”濮燊的声音透着无奈,字里行间都是辛酸,“其实,我觉得等妈妈的身体好一些,我们跟着外公离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透过门缝,我看到濮柯坐在病床旁边。他在为濮燊削苹果,手指的动作缓慢,“但我不可能同意的,你是我的孩子,看着你长大是我的责任。”   “爸……”濮燊深呼吸,想了想最终开始开口继续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生病……”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濮柯将手里的苹果递给濮燊,眼带笑意,“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和你没关系。你别多想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你……”濮柯正在说着,濮燊突然无奈的轻笑起来。濮柯收了声,接着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濮燊看着他,说得很慢,“我突然想起来昨天尉迟也跟我说会‘好起来’……我以前没觉得他跟你像,刚刚突然觉得他有些像你。”   “我又不是第一次说这些话……”   濮燊点点头,“我记得尉迟以前也说过,但就是突然有了这种感觉。”   对话突然扯到了我的身上,我却再也没法立在门口。濮燊或多或少会与濮柯谈论到我,而我也使一样。松开门把手,我转身朝着医院外面走去,似乎没什么必要走进濮燊的病房里。   我坐在医院门前的树下,脑子里始终都是回放濮柯与濮燊对话时的情景。   他们之间没有你来我往的对抗,没有情绪起伏,彼此了解。我与濮柯自然做不到,否则我不就真与濮燊‘一样’了吗?经过昨晚,我心里异常平静,似乎所有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没什么可纠结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濮柯遇到什么我便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面对。他要还过不去自己那一关,骗自己昨晚什么都没发生……那我便再找机会给他‘灌迷汤’便是。   兜里装着从美国带回来的烟,我打开烟盒,还剩下两根。   “怎么又开始抽烟了?”不知何时,濮柯出现在我身后。我回过头看他,他走进两步坐在我身边,“你刚刚怎么不进去?”   “你看到我了?”我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随意给自己点上,“就回来之前,抽完这两根我就不抽了。”   濮柯侧头看了我一眼,伸手从我嘴里将那根点着的烟拿走,“最后一根。”   我无奈的笑了,心想哪有跟儿子坐在一起面对面抽烟的父亲……点着烟盒中的最后一根,我深吸一口对他说,“今早我看了看机票,准备一会儿回去就买了。”   “嗯。”濮柯有些犹豫,最终说了一句,“我倒时候还是去送你吧。”   我的心情因为他这话感到些怯喜,面上嗤笑着回绝,“不用了,你每天都得来医院吧。我自己能走,不是什么大问题。” 第40章   一周的时间,我从美国到中国再回去美国。   转了一圈,我的心情却大相径庭。到了机场我给濮柯打电话抱平安,执意没让他送我。上次在这个机场的印象太过难受,我不想他来让我想起旧事。   回到美国,workshop已经快要结束。我在学校混了几天便回去和母亲住了十几年的那个城市,我熟悉的城市。   原先和母亲住的屋子分租给几个留学生,剩下的便是母亲的那一间。临近圣诞节,留学生纷纷出门玩或者回家,我与几个人打了照面便再没见到。   我住在母亲的屋子,那张床还带着母亲的味道。回去的第一天,我睡得不好。时差的感觉还让我全身不适,屋里熟悉的气氛与没有母亲的陌生形成对比,我心中很是不安。   这个圣诞节只有我一个人,我从储物室里拿出陈年摆设,将客厅布置了一番。这些事情过往都是母亲在做,我在一旁打打下手。现在换作自己,心里的感觉又是一番失落。   平安夜前一天,我一个人去了海边。望着广阔无垠的海面,我思绪万千。   我从小没有父亲在身边,于是我追逐着濮柯想要靠近占有。   濮柯用‘恋父’这个词来形容我,恰如其分,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而我爱他。   想起那日他在机场逐渐变小的背影,我脑内闪现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或许,我不会爱一个人,从来都不会。母亲没有教过我如何爱一个人,认识濮柯之前,我所有对爱情的定义都变态畸形带着自私。   倒是面对濮柯,我学会了太多,变得太快……他将我重塑也为我定义了‘爱情’……   这般变态的关系却成为我唯一可以用‘爱情’两个字定义的经历……他让我过往所有的怨念与诉求有了出口。   看着蔚蓝的海水,我不禁给自己设想,如果换成另一个人,爱情又会是什么样子?我……大约再无法爱上任何人……再不会有比濮柯更为‘变态’的人适合我了。换谁都无法将这种‘变态’诠释到现在这样淋漓尽致……   濮柯愿意忍受我离开,说我永远都能回来,但我就算走了,又和现在有什么区别?若我无法爱上除了他之外的别人,那走到哪里都是一样。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看看时间,现在应该是国内的半夜。扰人清梦好像不应该,可我打给的是濮柯,是那个被称为‘我的父亲’的男人,他没道理对我这行为发声抱怨。   “喂……”濮柯许久之后接了电话,声音昏昏沉沉,“怎么了?”   “我打扰到你睡觉了吗?”话虽这样说,我丝毫没有歉意,“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嗯,你说……”濮柯清了清嗓子,我仿佛能看到他从睡意中转醒的样子,“有什么事情?”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面,来回踱步,“没事儿不能打给你吗?”   濮柯在电话那端轻笑,低声冒出两个字,“可以。”   “医院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开口询问的时候靠在一旁座椅上,放松身体再次望向远方。   “一切正常。”   “濮柯……”压低声音进入正题,我突然严肃起来,“之后你是不是就要跟钱静尝试要孩子了?”   “得等她的身体康复……还有些时间吧。”   我点点头,即便他看不见,这个动作还是下意识为之,“workshop中间回去一趟,我表现不太好。但……我还是想试试之后申请交流,后面两年在美国的学校。”   “……”濮柯在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大抵没想到我突然这样说,“好。”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除了这个字他确实说不出更多,“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问过你,如果濮燊能好起来,所有的事情都能好起来,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记得。”   “当时你没给我答案,现在呢?你有答案吗?”   “小译,我……”   没等他继续往下说,我快速打断他,“我回想这一年的事情,耿耿于怀的还是你跟我说‘复婚’,我有点觉得对不起钱静和濮燊,但我现在想来无论什么时候我还是会做这件事……我就是爱你,仅此而已。”   “……”濮柯电话那端传来带着些粗重的呼吸声,他似乎想说什么。   “你之前对我说,‘你现在想要的回报,很可能在不久的未来变成你的负担,我没法看着这样的事情出现。’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濮柯很是无奈,用以玩笑缓和这电话的气氛,“这些你怎么都记得这么清楚……”   “我不止记得这些,我还记得第一次濮燊见我的时候,希望我以后可以照顾你……”   “小译,你怎么了?”   我情绪有些激动,“没事儿……”我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我就是想跟你说,不管怎么说未来你都是我的负担,我有的是时间……”   “……”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吗?”   “我……”濮柯被我揶揄的说不出话。   我心里萦绕迥异的畅快,打开话匣子便再合不上,“你指望我再爱上别人吗?得不到你我会一直想着你,得不到你我不会善罢甘休……我从小就是这样……”   “……”   “你说你希望我变得更好,变得比你好……所以你觉得你给我不了我的东西,那我给你……你觉得你不敢给我的东西,我都给你……濮柯,我会变得比你好。”   “……”   “我可以跟你耗着,我有的是时间等你解决身边所有的事情……我有的是时间等你想明白,我就在这没人认识你的地方等着你……”   “……”   “我觉得用不了太久……你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依靠,以后你也只有我……我等着你。”说着这些话,我似乎又找回了最初那种‘变态’的感觉,酣畅淋漓。   “……”   “濮柯我希望你说到做到,你答应我身边不会再有任何人,那你就做到你说的一切……你可以再有个孩子,你可以对他好,你可以尽力去救濮燊……这些事情在这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小译,你先冷静一点……”   “我现在特别冷静,”说着,我对电话轻笑,“我觉得你说的对,离开应该是我单纯想要离开,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但是我接受不了生活没有你……所以我等你。”   “……”   “濮柯,你是我遇到最自私的人,所以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你那么自私,受不了我为了你一直等下去,也许现在你还做不到,但是早晚你都能做到……”   挂了电话,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救不了濮燊,那与濮柯相关的事情我便只能给予他支持与需要。   我在这一刻感激他是个自私的人,感激他从小不在我身边,也让我变成了一个自私的人。   若非这些事情,若非我与他是这样的人……只怕永远不可能走到这一步,不可能走到我有自信‘威胁’他的境地。   回到家里,我一夜安睡,再多的事情都留到明年再思考吧。我岌岌可危的申请,濮柯身边负债累累的情况,这些都不会影响我在这个圣诞节的心情。   平安夜那天,我和邻居串门,将自己做的一些吃的给他们送去。我会做得很少,都是母亲以前教我的。味道堪忧,我嘴上只能对他们说,“节日快乐,不要嫌弃。”   有几个邻居看这我长大,见我一个人过节便开口邀请我去他们家。   我一一拒绝,这个圣诞节,我有自己的安排:我会在母亲的屋子里怀念她,她就在我身边。   天色渐暗,我打开音响。   You can dance   Every dance with the guy who gives you the eye let him hold you tight   You can smile   Every smile for the man who held your hand neath the pale moonlight   伴随着歌声,我将屋里的蜡烛点着。   还差几支时,门铃响了。   END ●▄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